容夙望定城西的那座宅院,对身下魇兽道:“走。”
司马雪图避开咬向自己的厉鬼,转目环顾,祭坛旁侍立的仆从都倒毙在地。红头鬼降站在离他较远的地,一双红眼幽幽看着他,尖爪上往下滴着鲜血。
“忘恩负义的杂碎!”司马雪图怒道,手中法器击向红头鬼胸膛。红头鬼跳到屋顶,吐着鲜红的舌头,蓄势待发。
当空一声妖兽低吼,司马雪图浑身微震,抬眸看去,那头在城楼上虎视眈眈的怪物此刻正雄踞屋檐,与红头鬼降对视。鬼降显然不是它的对手,惨叫一声,混入百鬼的队伍,逃之夭夭。
“容夙!”司马雪图看清妖兽身上的长衣男子,惊道,“你……不是……”
“死了?”容夙薄唇微勾,七瞳从他身上转到玄铁上的青行,袖中右手缓缓握紧,“可惜得很,我没有死,你却活不过今天了。”
司马雪图眼珠转了转,口中低低念咒。
“你该高兴,”容夙乌发如墨,飘飞如鬼魅,“我让整个泗郡城给你陪葬。”
被结界挡在城外密林的时候,他满心彷徨,不知道青行什么时候会被司马雪图所害。他在林中徘徊,心中悲痛欲绝,却毫无办法。那时他便痛恨泗郡城高耸的城墙和铁铸成的大门,它们将他挡在外面,见不到心爱的人!哪怕她正在受苦,他都没有办法去解救!
好在鬼王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祥瑞气息,而他恰巧又有鬼族想要的西。
如今,他踏破泗郡城的城墙铁门,亲眼看着这个冰冷的城池被血洗,心中快意无比。他想要解救的人一定会救到,他想要守护的西,哪怕是毁灭世间其他,都要去守护!
“呵呵,”司马雪图笑了起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女鬼吗?我把她给你便是。”他一脚踢向地上人皮,身形同时后退。
那张薄如纸片的人皮飘飘摇摇朝容夙飞去,玄铁上的青行仍旧闭着眼睛,她的身体却如同被拉扯住一般,向那人皮而去。脆弱的灵体如牛皮糖般变了形,后面仍旧黏贴着玄铁,前面已经几乎贴上人皮。
“阿行!”容夙从魇兽身上跃下,落到玄铁旁,伸手想去触摸那模糊不清的人形,手却穿透空气,触摸不到形状。
“你把她怎么了?”容夙怒而转身,愤恨地望向司马雪图。
司马雪图手中旋转着一盏决明灯,灯火微弱,化不开周围黑暗。
“她只是灵体,待我送你一个躯壳。”他嘴边噙着阴邪的笑,右手食中两指并起,指向那张人皮,道,“起!”
玄铁上的人形终于挣脱开去,飞入人皮中。人皮仿佛霎时间充盈了血肉,臌胀起来,鼻子高挺,嘴唇红润,甚至眼神都变得灵动。
“与你的阿行好好亲热吧。”司马雪图阴测测道,催动术法护体,跃上屋脊,撞开四处横行的鬼魅,快速逃离。
“容夙。”刚刚鼓起的嘴唇柔声呼唤。
容夙愣愣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女子见他不答,又唤了一句,走近他,柔若无骨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好像比以前更加俊俏了。”
她目中泛起怜惜,将头缓缓靠上容夙肩膀,头下一轻,惊讶抬眸,看向与她隔了几步之遥的男子。
“你不是青行。”容夙眸光转冷,不再看她,飞身骑上魇兽的背,道,“去追司马雪图。”
魇兽低吼,足下发力,风驰电掣般飞离这所宅院,它凹凸不平的鼻头耸动,在妖鬼的气息中辨别司马雪图的味道。
那不是青行。从她唤他第一声起,他就知道那不是青行。青行的音容相貌或许可以改变,但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所有细微的感情在眉眼间的表达,他都一清二楚。那女子不过是披着陌生人皮的陌生灵魂罢了。
容夙还记得青行在罗浮河畔第一次唤他,她微扬着清秀的脸,道:“容容,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他的青行岂是任何灵魂都可以假冒的!
容夙皱起眉,右手愤怒地握起。
幽火望向正往这边赶来的魇兽,红唇微弯,道:“司马大人把容公子气得不轻啊。”
金乌飘到西南,挡住了意图逃离的司马雪图,故作惊讶道:“见到我们还想逃命,你这家伙自视也太高了吧。快快把你怀里那盏灯笼交出来,我或许还能替你向容公子讨个人情,让你死得舒服些。”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凑到司马雪图耳边,完立刻飘开,右耳上银质的硕大耳环调皮地晃来晃去。
容夙停在司马雪图身后,冷声道:“把决明灯留下,我放你离开。”
司马雪图眸光闪烁:“此话当真?”
“自然。”容夙道。
“好。”司马雪图道,“我信你。”他从怀中取出决明灯,那盏灯如同在河面浮动般朝容夙游去,隐约可见灯中人影缭乱。
阴风拂过,有厉鬼吹气,想要吹熄那抹灯火。容夙忙将决明灯护住,长袖挡住不怀好意的鬼魅。
“灯给了,人也放了,没有好戏可看,走了走了。”金乌满脸惋惜,罢转身离去。
司马雪图突然暴起,手中法器插向容夙心窝。他瞅准了容夙分神,下手狠毒,想给他致命一击。
幽火眸光微转,在司马雪图的法器插入容夙心脏前,红袍袖子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汩汩血流声中,司马雪图的脸色来苍白。
“自寻死路。”幽火道,虽然是冷酷的话语,他出来却十分温柔,细长的眸中还带着笑意,仿佛在跟情人温声细语,刚刚挥袖取人性命的根不是他。
司马雪图喉咙微甜,却没有血吐出,身上的血液都被那诡异的红袖吸走。他脸上表情阴测,望着容夙,嘲讽道:“你毁我家园,我怎会让你如意!生生世世你都别想再见到她!”
随着他话音落下,无数决明灯从泗郡城各个角落升起,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些飘摇的灯火纤弱美丽,又脆弱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