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了瓢泼大雨,连明月都被层层乌云掩盖,更显深夜漆黑。
谢清流推开窗户,任由硕大的雨点吹入屋内。在边塞时,雨水稀少,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大雨声。
“姐,姐,太子殿下求见。”老管家慌慌张张的在屋外唤着。
宋霁华?谢清流站起身,将房门推开“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坐马车来的,也并非大张旗鼓。”
谢清流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竟然让宋霁华此时拜访,但是这样拒了,也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快叫太子殿下去前厅吧。”
“老奴当然不敢拦,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谢清流在塞外军营从来都是一不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军帐附近半步,如今回了这府邸,底下人却不像士兵一般令行禁止。
“走吧。”谢清流披上一件披风,顺着长廊走向前厅。
她虽然大病初愈,但步履依旧稳健,前厅只有一个人,他身披黑色斗篷,乌黑的发随意束着,烛光下他的轮廓更不似真人,修长的手指将斗篷解开,露出风华容貌。
“臣,谢清流见过太子殿下。”硬邦邦的行礼,惹得宋霁华笑了。
宋霁华就是绝色,如今一笑,脑海里之想到一句,桃之夭夭,妁妁其华。
只是他那笑并算不得愉悦,而是谢清流读不懂的意味。
“谢将军,请起吧。”
谢清流见宋霁华的人都在外面候着,若有所思,朝着老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也退下。
老管家低着头,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谢将军,你这将军府怎么连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微臣常年在外,这府邸并无什么奴仆,再者,微臣已经习惯自己动手,若真有个贴身丫鬟,倒是会觉得不便。”着,谢清流为宋霁华亲自斟了一杯茶,“太子请。”
宋霁华是有着一肚子怒气,见她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莫名其妙的发不出火来,干巴巴的了一句,“你身体如何了?”
“谢太子殿下,微臣……”
“微臣,微臣,谢清流你与赵曦玄话也这样吗?”
嗯?赵曦玄,这和赵曦玄又有什么关系?谢清流不解的看着宋霁华。
看着她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宋霁华倒是笑了,坐在了主位上。闹了半天他心中诸多猜测都不对,今日谢清流松口见赵曦玄,只是阴差阳错,并非有意。
“微臣……”
“私底下,你就不要用着两个字自称了。”宋霁华抿了一口茶水,紧皱眉头,这茶叶又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事物。
“这于理不合。”
“这是宫的命令。”宋霁华看着谢清流不知所措的样子,放缓了声音,“你拿了我系给你的帕子,私底下,就不能拘谨。”
谢清流看着他笑的如同狐狸模样,觉得这高高在上的宋霁华竟然也有几分可爱,她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既然宋霁华开口,她也不必推辞,“那我该叫你什么?”
“你就叫我霁华吧。”
“这是否太过逾?”
“那就叫六郎?”
谢清流撇撇嘴,“那便当我没过。”
宋霁华看向她时,笑意都快溢出眼底,“我早知道你是个有趣的人,却没有想到你给我的惊喜会如此之多。”
“太子……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听今日你差点见了赵曦玄,怎么,诸多世家子弟都不见,他多次拜访你也不见,为何今日偏偏要见他了?”
谢清流却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一,就会有人放在心上,还有了如此大的影响,甚至惊动了太子。
“只不过看他被赶得可怜,想要清楚,怎么,我不是没有见,还闹得众人皆知?”谢清流只觉得奇怪,明明她只给老管家了见人,怎么走漏了风声。
宋霁华没有的是,并不是众人皆知,而是他无时无刻的关注着将军府的风吹草动,一听到谢清流要见赵曦玄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在宫里踱步了一下午,终于忍不住冒着大雨,想要问一问。
可如今谢清流反问起来,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轻咳一声,“你一直对世家子弟嗤之以鼻,忽然想要见一人,难免让人注意。”
谢清流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看来今后我还是要注意一些。”
“当然。”
“如此,太子殿下请早些回去,天色已晚,在我府中逗留也多有不便。”
“你!”宋霁华拍了一下桌子,却看见谢清流似笑非笑的眉眼,平日里威风八面沉稳冷静的谢将军,如今露出这样俏皮的模样,竟一时让宋霁华看傻了眼。
许久才回过神来,却没了丝毫怒气,“你在逗我。”尴尬的又喝了几口并不好喝的茶水。
谢清流眼疾手快的为他又满上了一杯,坐在他旁边“不知你前来所谓何事呢?”
听到这个问题,宋霁华又喝了几口茶水,空气中凝固了几分,“我是想问你,对于赵曦玄是否起了心思?”
“这样问一个女子,太子殿下也真是善解人意。”谢清流无奈摇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
完这话却没有回答,饶是宋霁华足智多谋,此时却也被谢清流吊了胃口,感到抓心挠肺。
两人左一杯右一杯,却也都不话。
谢清流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副绝妙的容颜,就当是欣赏美景了。
而宋霁华确实不知该如何出口,沉默许久,终究心一横,“就算你嫁与赵曦玄,他也护不住你,右相恨你入骨,他宁愿儿子变成鳏夫,也不愿放过你。”
“哦?何以见得?”
“从你刚要去见赵曦玄,赵曦玄就被他那老父亲叫回去来看。”宋霁华目光深深,看着谢清流,“他并非良配。”
谢清流听了这番话却没有在意赵曦玄如何,而是在意宋霁华竟然出了右相恨她入骨的话。
“我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多次相护,这朝堂之上的动作,我真是应接不暇。以往边塞之战没有太多利益牵扯,我还能身而退,如今却是走进了死胡同,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
“你保家卫国,我护的是我宋家天下,又谈何谢?”宋霁华深一口气,“我有一条路,不知你愿不愿意走。”
谢清流挑了挑眉,侧首笑道,“你且来听听?”
“谢将军可有意太子妃之位?”
此话一出,谢清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太子殿下可笑?”
“不曾。”
“可生病?”
“不曾。”
“可是有人要挟?”
宋霁华看向她,轻轻一叹,“倒也不能不是。”
谢清流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何人要挟?”
“天下人。”
谢清流哑然,天下人?太子的意思是要为天下人,为她作保?
谢清流冲着宋霁华摆手,“不必,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已无悔。”
宋霁华最见不得的就是她如今无所谓的态度,明明只是三月未见,那个所向披靡的谢将军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
“你无悔,但我怕我有悔。谢清流,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这话问的唐突,饶是不拘节的谢清流也被唬住了。
“若你点头,我这就向父皇求旨意。若你拒绝,我就当今日从未发生过此事。”
谢清流用手叩了叩桌面,朱唇轻启,“那太子殿下就当从未发生过此事吧。”
宋霁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是被拒绝了?
“谢清流,你想好了?”
谢清流豪爽的牛饮一杯茶水,“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太子妃更是将来母仪天下之人,你看洒家,浑身上下哪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谢清流完自嘲的摇了摇头,“我非凤凰,便不能为一己私欲拖累太子殿下,我虽有求生之心,却不能无所不用其极。”
言语恳切,原有着几分怒意的宋霁华被奇妙的安抚了,是啊,若不是这样的谢清流,怎会让他失魂落魄。
“你心怀天下,又如何不能母仪天下?你若心存私欲,便不会落到如此田地,我不怕你拖累,就怕你不拖累,若你在我身旁,与我共创盛世,我又有何求?”宋霁华的眼睛像是有着璀璨的星光,这是谢清流在草原上最爱的美景。
她见过无数人,见过无数事,但这般认真而又美丽的人儿,她又何曾见过。
谢清流慌忙站起,理智拉扯着她,“我,我不能……”
“我心悦你,谢清流。”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仰视着看着她,千军万马前未曾慌乱的大将军,如今却是没了主意。
她信世家子弟为利益的追逐求亲,信同僚因为同情而求亲,却不敢信这位才貌双的太子殿下,这样真情实感、低声下气去求她。
谢清流蹲下,看着宋霁华,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太子殿下,可是被人下了蛊?”
宋霁华又一次被逗笑了,“大胆谢清流!竟敢给宫下蛊。”完却知道就算谢清流是将军,也是一个女儿家,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莫要慌乱,我会等你消息。”
着,将斗篷再次披上,准备离去。
“诶。”谢清流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角。
宋霁华诧异的转身,“想好了?”
谢清流慌忙摇头。
“那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娶我有诸多麻烦,无疑于右相为敌。你可知下月初一皇上就会收回我虎符,我此次削藩已成众矢之的,若是你娶我,甚至有可能储君之位不稳。”
宋霁华未话,只是看着谢清流担忧的样子,最后不以为意的了一句,“那有如何?”
那有如何?这一句甚是嚣张,仿佛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让谢清流不由怀疑宋霁华真的对娶她的弊端一清二楚吗?
“你放心,右相这个祸患我迟早会铲除,至于削藩之事,你无错,我在朝堂上也见一个杀一个了,要这锅我们一起背才对,我愿意为你披荆斩棘,便也不怕那储君之位被谁动摇。”
当初你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我又为何不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呢?
这句话埋藏在宋霁华心中,但以他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出口的。
虽然没有出口,但谢清流却被他的话感动了。
她是不屑于甜言蜜语的人,如今,却被宋霁华的几句话闹得飘飘然起来。
“我信你。”完这话,谢清流不好意思的退后几步。
“这是应了?”宋霁华前进几步。
谢清流举起茶杯,“我愿与太子殿下共进退!”是一句答应的话,不知为何从谢清流嘴里出来倒像是要义结金兰的模样。
女子成亲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清流如今无父无母,对感情之事也未有什么憧憬,她又在生死关头,便想着这成亲与效忠无疑,她也不要求什么宠爱,只要相敬如宾,她能安度晚年,倒也足以。
宋霁华见她眼中并无羞涩,却也了然谢清流不同寻常女子,考虑此事竟如行军打仗一般。如今谢清流只要是对得起良心,能活命的办法,想必都会考量一番。
只不过他提的恰到好处,算是有些卑鄙,却是动了谢清流。
宋霁华不敢步步紧逼,怕吓到这位刚做决定的家伙。只是微微一笑,将腰间玉佩解下,递到谢清流手中。
“这是……”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是仁德皇后?不,这太贵重了。”
“既然你已答应我,这西就应该是你的,拿好,不许推辞,明日我会与父皇明。”
谢清流手中就这样被硬生生塞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凤凰白玉玉佩,宋霁华手上的温度传来,让她无法反应。
“天凉了,注意身体。”关切的了一句,宋霁华便匆匆离开。
他怕谢清流忽然后悔,所以趁热打铁,给了玉佩,走出将军府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竟然如此患得患失,真不知谢清流给他下了什么蛊。
如今,已是得偿所愿。
宋霁华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他现在的心情竟然比封为储君更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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