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扶看向宋霁华的目光含着同情,是卑微的老奴此时此刻却觉得高高在上的帝王是那么无知愚昧,甚至让人不禁感叹他的所作所为。
徐扶一直都是劝慰着谢清流,想要她低头,想要她认错,他久居深宫早就识得后宫的生存法则。可那所向披靡的银甲已让他这种卑如尘埃的人动荡了魂魄。
谢将军不应该低头,谢将军不应该认错,谢将军拥有什么都应是理所应当的。
“皇上!皇后娘娘自驻守边关,守护一百姓鞠躬尽瘁,平定边疆内乱人人称道。归朝后,以一己之力行削藩之事,将作为诸侯私产的百姓救于水火,可她却承载万千仇恨,是皇上给了她一线希望,可如今老奴冒死一言,皇上让娘娘失望了!”
这话的不可谓不重,徐扶一时激愤冒着杀头的危险出了口。
他没有感觉到恐惧,因为他活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一句真话。
宋霁华双目通红的看着他,一句责罚的话都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徐扶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谢清流冒死守护的是他们宋家的江山,甚至为他生下可爱的女儿,谢清流从没有变过,是他变了,是他错了。
“那李鹊的家眷什么?宣进来。”
徐扶想到李鹊那位红颜知己的话,不由苦笑,如今皇上已是这幅模样,怕是听到那位胭脂夫人的话会发狂。
“遵命。”
宋霁华呼吸沉沉,感觉到四周发冷,他从未如此煎熬的等待过,就连父皇驾崩那日都没有,如今却是怕了。
不一会儿,一位紫衣美人走了进来。
她面色冷冷,并未施礼,像是不惧生死的样子,“皇上,我是胭脂。”
宋霁华没有问责于她的不敬,而是声音沙哑略微急切的问道,“你,皇后的病情。”
胭脂扬唇一笑,她多么喜欢这一刻,这一刻她已经等待多年了,“皇后娘娘快死了,而且皇上逼死了李鹊,皇后已经无药可救,不定现今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胡!”宋霁华怒吼道,“一派胡言。”
“皇上,皇后娘娘冒死是被你护着,但这么多年的明刀暗箭皇上真的挡得住吗?不过皇后娘娘的毒时日也久了,距今应该已有十三年,算了算来源竟然与太子殿下的毒一模一样,只不过她饮的颇少,那毒却潜移默化的蔓延起来,不论是削藩的征战,还是战场上的毒药,甚至是你们成婚后每日的陷害与报复,长公主的出生,一件件都是她的催命符。”
“你,你恨清流!”
“不,我从不恨皇后娘娘,也不恨谢将军,她是英雄,所以我家先生为她医治我也并未阻挠。”
“那你为何要如此幸灾乐祸的这件事?”
“因为你啊,皇上,你的兄弟在一场宫宴上死伤殆尽,而你安然无恙,这合理吗?”胭脂眉眼带笑的看着那位脸色发白的天之骄子,“皇上,就算有谢将军相护,你出现的地也太过蹊跷了,醉酒刚好在谢将军放兵器的地,天下间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吗!”
“那场宫宴早已彻查清楚!是诸侯搞的鬼,朕不知你是哪位兄长的家人,但朕问心无愧。”
“呵,问心无愧,无所谓了,皇上如今是胜者,想怎么,就怎么。”胭脂眼中含泪,“可怜我弱女子,不能手刃仇人。但皇后娘娘却是位真正的英雄,帮我们这些失去护佑,没有能力的报了仇。”胭脂看向宋霁华,笑着道,“所以我从头到尾恨的人也只有你,宋霁华。你是个懦夫,白瞎了谢将军铮铮铁骨,嫁给你,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这话太刺耳了,一直告诉这宋霁华,谢清流当初选择他是怎样的错误,让他愤怒又让他悲伤。
“你得对,你只需告诉朕,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该如何医治?”
“如何医治?”胭脂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家军千里迢迢去找药,不是被皇上派人千里截杀了吗?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脸,竟然问我如何医治?”胭脂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告诉你啊,无药可医,无药可治,千年龟被你爱臣韩燕光亲手烧成了灰烬,天山雪莲被你的美人亲手撕得粉碎,谢家军用命换来的药没了,都没了,皇后娘娘要离开你了,她终于要解脱了……”
宋霁华浑身发冷,听着这一字一句,拼凑出的意思让他无法接受。
“是你亲手杀的谢清流,是你亲手杀的!哈哈哈哈哈哈!宋霁华,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辜负了皇后娘娘。”胭脂笑到癫狂,她得意着,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脆弱的跪倒在地上,浑身发颤。
她为李鹊之死还有那么一丝伤心,如今却是心中欢喜,看到宋霁华这幅狼狈的模样,她实在是太过高兴了。
“退下,把她拉下去。”
“是。”徐扶赶忙将胭脂拉了下去,他看见宋霁华这幅模样,于心不忍啊。
胭脂的目的已经达到,满面笑容的离开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那个孤独而又痛苦的宋霁华。
他多想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之时谢清流还在他的身边。
“不,不……”宋霁华用御案上匕首划过手掌,鲜血四溅,他感受到了痛处,眼前的场景分毫未变。
“不,朕不痛,朕不痛,这是梦,我,我不痛,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清流,清流,清流呢?你们把她藏在哪里了?我要去找谢清流!你们都滚开,谁都不能伤害她,谁都不能,她是我最宝贵的珍宝……我……我却把她丢了……我该死,我真该死……”
宋霁华像是发了疯,胡言乱语的着,他绝色的面容出现了脆弱的表情,双目含泪,让人看之心碎。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我要亲眼去见她,我要亲眼去见她,对,现在就出发。”
宋霁华高声喊道,“来人啊!给朕备马!给朕备马!”
徐扶上前阻拦,“皇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给朕备马!违令者斩!”宋霁华冲出了御书房,“将包含韩燕光在内的所有人都给朕关进大牢,等朕回朝再审!”
徐扶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九五之尊疯狂的跑了出去,翻身上马,身后御林军慌慌张张的紧随其后,堪堪跟上皇上的速度。
皇上这般不要命的驾马让人心惊胆战,偏生没有一个人敢前去阻拦,因为他比任何时候都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
宋霁华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向枫叶山庄跑去。
跑到中途想到他自己不能仅仅这样赶去,让人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拉了起来,即可前往枫叶山庄。
他想要见到谢清流,他什么都不想要要了,他只要谢清流。
以前的那些猜测在此时想来,顿时感到荒唐可笑,这皇位给月蔷有何不可?就算给清流他也是愿意的,只要她们两人在自己身边。
为何曾经他被迷了眼睛,忘记了自己最爱的是什么。赌那些不知所谓的气,还找一个其实哪里都不像清流的韩美人来作为替代品。替代品真的能替代吗?他从未想过用什么韩美人替代谢清流啊。
皓月与萤火,如何比拟?
他想要自己骗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宋霁华没有处理手上的伤口,而是任由血流着又凝固,凝固又被缰绳蹭开,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只能拼命的驾马,看着这漆黑的官道,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他不想面对真正的现实,却又迫切的可以见到自己的救赎。
谢清流见到他会怎么样?
会生他的气?就算她要杀要剐自己也随她的安排。
会不理他?没所谓的,他只要死缠烂打,那个外壳坚硬却内心柔软的家伙会原谅自己的。
会恨他?有爱才有恨,希望,他只祈求,谢清流对他还有那么一丝爱意。
他卑微又胆怯,只能向上天乞求这最后的恩赐。
也许所有人都认为在他眼里谢清流并不是最重要的,比起他的江山,比起他的地位,他的权势……
但是只有他知道,谢清流是最重要的,他生命的任何一样西都无法替代。
枫叶山庄转眼就到了,从深夜到黎明,宋霁华满眼通红的看着山庄的大门,哑声道,“去敲门。”
御林军各个已是疲力尽,从未想过貌似柔弱的皇上竟然如此厉害,拼命的骑了一晚上的马竟然都浑然不觉。
为首御林军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又敲了敲,依旧无人应答。
宋霁华忽然面露喜色,是了!一切都是谢清流的计划,定是她金蝉脱壳的计划,李鹊走了,她也走了,没有什么,自己只需要努力找回她就可以了。
这枫叶山庄一定人去楼空……
正思及此处,枫叶山庄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开门人见到皇上,大惊失色,连忙叩拜,“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宋霁华心中一沉,“皇后呢?”
“皇后娘娘在主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