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后宫。
姚元朗跨过回廊,进入风荷院。
种满荷花的池塘边,他的同僚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见姚元朗到来,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
姚元朗大步迈去,眼风扫过周围景色。各人的表情都很平静正常、心翼翼。
太阳倒是颇毒,知了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莫名一股顺闷感涌上心头。
毒辣辣的日光照下来,荷花焉溜溜地打卷,垂下瘦腰,女尸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夜,尸体冰冰凉凉的,僵硬不堪。
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对死亡并不久。他的下属陶知问见状,湊上来毕恭毕敬道:“姚大人,她是宫内负责杂扫的宫女,名阿莲。最近刚调到丽妃身旁做事,从昨天晚上起别的宫女便未见过她。”
旁瑟瑟发抖的绿衣宫娥吓坏了,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大人,阿会什么都不知道,阿莲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了,先让官探查一番。”姚元朗点点头,负手应道。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女尸的痕迹人是从池塘里捞上来的,身体因为泡在水里已经肿胀起来,没有明显的伤痕。因为夏日高温的绿故,尸体被捞出来时候已经开始发烂胂胀,面部损坏极为严重,甚而生出了斑驳的霉斑,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姚元朗凝神再看,问:“这个叫阿莲的官人,平时可有什么开罪人的地。”
“下属已经盘问过当日当值的所有宮人,并没有。”陶知应道,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阿会,“这位宫女的证词,属下亦查明,属实。
如此来,仇杀的可能性倒不是很大。要知道,多半的案子都是因为一时的意气,他在大理寺二十载,见过十件案子,六成都是谋杀,六成中的三分都是凶手失去理智所致。
姚元朗皱了皱眉,又问:“她每月的月钱是多少?”
“阿莲姐姐入宮六年,月钱是九两;奴婢刚入宮不久,是最低的四两。”阿会战战噤噤地作答,受了惊一般望着他。
“大人,奴婢虽与阿莲姐姐居于一室,却总归不可能谋害她的!”
姚元朗置若未闻,他现在想的是:阿莲的工钱并不是很多,也有可能是因为缺银子使,所以招来杀身之祸。
他盯着阿莲的尸体,身影似乎晃了晃,面上没有表情,散发出一种深沉而阴森的寒气,吓得阿会跳开了三尺不停地打着哆嗦。
陶知问同时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狐疑地看着莫名出现的煞气,和奇怪的氛围。
其他的几个随从都不住地一轮着:“大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定是如此!姚大人在大理寺已经干了ニ十多年,破案无数,是有名的青天!”
七嘴八舌的赞美声纷纷响起,这群人拍马屁拍得倒是甚为及时。
“静一静!各位!听姚某一言!”姚元朗额头一跳,狠很地竖起了眉峰,铁青着脸,似是不满地打断众人的马屁,“现在是在破案,再议论无关命案之事的同僚,统统领了月钱,卷铺盖走人。大喝的声音成功让一群苍蝇闭了嘴。
陶知问颤巍巍地上前,顺着姚元朗的目光看去:“大人,你在看什么?”
“诸位请看那里。”发现了新事物一样,姚元朗沉着声一指尸体的手腕,“这个叫阿莲的宫女,月前不高,却戴得起这样的银镯子。
那具女尸的手腕上,可不套这个明晃晃的髑子吗?
“你倒,这银镯是怎么回事?”姚元朗斜睨着眼晴,观察阿会的面色。
可会一见那镯子,似见到了毒蛇洪水一样,双目里射出恐惧而害怕的光。
阿会垂首,咬着嘴唇迟疑道,“这是丽妃赏给阿莲姐姐的。但具体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
阿会一边回忆,一边指着髑子道,“阿莲姐姐收下镯子后很好像一直都很不安,那几天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她这只银镯是丽妃娘娘的物件,据是可以为人带来好运。”
姚元朗捋捋长须,心下疑惑,这阿莲只不过是刚调到丽妃身旁的普通宫人,为何丽妃竟然会送这么贵重的西?这其中必有可疑之处!
“先将尸体和证物带回去。”他下令道。
“是。”属下连忙开始收拾案发现场。
正巧林仙儿一早来到池子边,寻昨天晚上掉的一根簪子,却没想到一群人围在这里。
她正要走上前去,一旁的婢女红却连忙劝阻道,“姑娘最好别过去,那边听发生了一件命案,有宫女被淹死了。”
“哦?有这等事?”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还曾经坐在这里赏月,却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林仙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必竟她是法医出身,一听到有命案发生,第一反应便是想上去看一下,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
她走过去时,阿莲的尸体正要被抬走,她只看了一眼,心下猛的一震。
阿莲的手肘处有血点,乍一看像是淤血,但其实却是中蛊的表现。只是很快便有人用布将尸体遮起抬走,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她连忙走上前,见其中一个穿官服的像是主事人,便恭敬的问道,“大人,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
姚元朗见是一个年轻漂亮,穿着华丽的女子,还以为是后宫的妃嫔,便也恭敬的答道,“昨晚这里有一个负责打扫的宫女淹死在池中。”
“可有何线索?”林仙儿试探性的问道。
“目前还未有发现。”
“哦——”林仙儿沉吟着点了点头。现在如果直接提出蛊毒之,看起来有些不合适宜。于是暂时没有讲出来。
夜黑风高,微弱的月光撒在京城内。
两个墨色的身影借着黑夜的掩护,悄悄的来到大理寺的停尸间。
墨离轻声道,“底下有人!”
接着从衣袖里拿出几包药粉,撒开,药粉随着飄落的大雪,被底下的人,吸进肺腑。
过了一会,墨离带着林仙儿轻巧的从屋顶飘落,轻经巧的打开大门,门口,正躺着两个晕倒而呼呼大睡的侍卫。
“在棺材里?"林仙儿不确定的问。
墨离点点头,两人一同靠近棺材。棺材顶并未封盖,僵硬冰冷的尸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仙儿走到阿莲尸骨的面前,仔细的探视阿莲的尸体。
柳叶眉皱紧,而墨离则静静的等待结果,并不知此时的情况。
“失心蛊!”
“失心蛊?“墨离疑惑的望向她。
林仙儿解释道,“失心蛊注入体内后,有道命符握在施蛊人的手里,一旦蛊虫钻进大脑,施蛊人便可以控制,但只有一次机会,燃烧命符,让中蛊者被迫行事。”
所以有人事先给阿莲下了失心蛊,等她办完事后,便又把她推入池中淹死?”墨离皱着浓眉问道。
“应该是这样蛊,又是蛊,看来这个宫里,真的不乏控蛊之人。”
回到林仙儿暂住的兰苑,两人端坐着。
墨离问到,“你觉得,会是谁下的蛊?”
林仙儿摇了摇头。这后宫自万贤帝登基后,除了留下几个妃嫔外,其他都遣散了,只等着选秀后,再选一批女子扩充后宫。
如今万圣帝既不在了,却不知怎么会再出现蛊毒这种西?难道是冲着万贤帝来的?
“失心蛊在蛊毒中,原属于低级的蛊术。看来这个施蛊的人,蛊术并不算太高。”林仙儿沉吟道。
“今天下午我收到消息,大理寺在阿莲身上查到一个镯子,应是丽妃给的,于是便准备去寻访丽妃,却没想到丽妃这两天不舒服,一律不见外人,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难不成这丽妃会使蛊?”林仙儿疑惑道。
两人又了几句,始终没有头绪,墨离见林仙儿也乏了,于是起身告别。
林仙儿简单的吩咐丫鬟准备了水准备洗漱休息,却没想到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眉头顿时一皱,这么晚还走得这么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紧接着门就被大力的推开,负责照顾柳楚楚的丫鬟冲了进来,一头的汗。
林仙儿见她满头是汗,心下一惊。
“楚楚姑娘她——”对急得不知道怎么形容。
“糟了!”林仙儿顾不得披上外衣,便朝着楚楚的房间冲过去。看这情形,肯定是楚楚体内的血蛊发作了。
“去叫墨离——”经过丫鬟身旁时,又想起来,急匆匆的吩咐道。
林仙儿狂奔到柳楚楚的房间里,只见柳楚楚的脸,已经开始冒血。
“林姑娘,怎么办?”一旁的丫鬟束手无策的问道,脸上透着惊恐的表情。
林仙儿赶紧走到柳楚楚身边,用她脑中出现的抑蛊手法,在柳楚楚的许多的穴位上,按顺序的点上。
当林仙儿把穴位封上时,然后立刻吩咐丫鬟去准备一些抑蛊的材料与药材,她则在房间里守着楚楚。
可没想到柳楚楚体内过于强大的血蛊,只一柱香的时间,竟然将穴位给解了。
林仙儿皱眉,正好这时墨离赶到,她立即吩咐道,“你快按我的穴位,用上内力,给他封上。”
墨离点头,把丹田处的内力运上指尖。
“华盖穴”“左幽门穴”“气囊穴”……“印堂”
用内力加固封印了重要穴位,柳楚楚身上的裂口,不再冒血。
恢复一丝清明,柳楚楚恍惚的盯着他俩。
“啊…”原静谧的房间,又染上了柳楚楚的惨叫。
看着通身不断滴血的柳楚楚,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
墨离着急的望向林仙儿。
可她,也没有办法了。“这一夜,只能靠他自己忍过去了。”
无月夜,飘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宫内,人人无法安眠,犹如置身在地狱,阴深、恐怖……
墨离一夜未合眼,守在柳楚楚的房间外,眉头紧皱,天亮时,终于听到房内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连忙走进去,只见楚楚似是刚刚睡过去。这样也好,免得再受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他走上前,来到楚楚的跟前,只见熟睡中的楚楚睫毛微眨,脸上泛着少女独有的红润,看起来那么明艳可爱。
谁会想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墨离的心下一阵难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很多年来,他都认为自己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可现在,他能感觉到心下那份痛楚,似乎楚楚身上的痛,会传到他身上。
他不想让楚楚离开这个世界,她这么年轻,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楚楚,情不自禁的用手抚远她的脸颊。
光滑细腻的肌肤,让他心底像是触电似的颤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这么奇怪?难道,自己爱上楚楚了?
墨离的心下一阵狂跳,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是个杀人工具,可是,面对眼前的女孩,他的心,却变得如此敏感柔软。他不在乎一切,可却在乎眼前女孩的生死,甚至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林仙儿不知何时也来到房间中,看到墨离望着床上楚楚的表情,心下已经有些了然。
她的心底也一酸,这种神情,这种眼神,多少次出现在她与百无忌之间。
难道楚楚与墨离也会像他们一样,在生离死别间不断徘徊挣扎?
她的心底一阵黯然。
墨离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头,见林仙儿的手中端着汤药。
“让她睡吧。”林仙儿轻轻道。然后将汤药暂时放在一边,叮嘱丫鬟燕儿等会记得提醒楚楚把汤药喝了。
两人走出屋外,各自都在想着心事,气氛有些沉默。
“我想过了,若我能救楚楚,我愿意。”墨离沉声道。
其实林仙儿心下已经料想到他会这么。
“可是,你得先问楚楚愿不愿意,而且,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解她的蛊毒。”她咬着唇,迟疑的道。
“我会去服楚楚的,我希望她活下去。”墨离斩钉截铁的道。
“可是——”林仙儿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墨离,对于女人来,当你和她有身体亲密接触的那一刻开始,便进入她的生命里,若他为此而死去,楚楚的痛,只怕比她死去更加难过,而且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