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先生亲自从澳大利亚把紫罗兰送回了他家中。他还把他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我,叮嘱我隔天要回来帮他浇花。W先生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又赶回了澳大利亚。
我回校继续做实验,等着高桥从加拿大回来。但是一连过了几天都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听他回来的任何消息。每天晚上,我都会习惯性跟他汇报当天的实验,也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不会那么快回来,他应该是早有预谋的。我看了一下他的课表,在第十周之前,课程排得非常的满。第十周之后一个月内基上都是没有课的,所以他的离开不需要调课,也不会造成任何教差错或事故,也就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到十五周之后,他的课又会密集地出现。这五周时间他要去干什么?到底是不是真的程都在多伦多?为什么会像凭空消失一样、了无音讯?而那边的W先生也差不多。他的比赛是在一个月后,正好也是要集训五周左右。在之前和W先生的视频中,都没有听到任何队员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口哨声、广播声、集训口号等等,每一次都是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和喘息的声音。
廖老师:戈老师,你今天有看到李司机吗?
我:没有啊。怎么了?
廖老师:下午要去附三院一趟。
我:又有捐赠遗体吗?
廖老师:对啊。
我:下午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吧?
廖老师:可以。今天这个是孩子,好可惜啊。
我:陈医生跟你了?孩子是什么情况啊?
廖老师:听他是7岁孩,白血病。
我:好可惜。钱花了,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我们每天面对着高浓度的甲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突然就那个啥了。你有没有想过转行啊?
廖老师: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转行能干啥?脱离临床那么久,医院也不会要我的。
我:很多事情都可以干呀,为什么非要去医院?非要教解剖?
廖老师:比如?
我:卖保险啊。我好几个同都去卖保险了,收入还很乐观。比老师的收入高一大截。还可以去做药代啊,或者去生物制剂公司做药物试剂研发等等,还是有很多去处的。
廖老师:在校有寒暑假,如果不评职称的话完没压力。
我:在校钱太少了。解剖老师都是用命换的钱。
廖老师:那收入肯定是不能和大公司比的。公司里面什么都要讲业绩,压力太大了。你看外面的秃子那么多,你再看我这头茂密的乌黑的头发,多少男人羡慕我现在的状态。
我:人各有志。如果我不缺钱的话,我是不会继续当解剖老师的。
廖老师:不缺钱?怎样才算不缺钱?马云都不敢自己不缺钱吧。
我: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不缺钱的概念是,有马云身家的万分之一。
廖老师:等你有了几千万你就会渴望拥有几个亿几十个亿。**是无穷的,没有谁会觉得当前状态不缺钱。
我:不想和你聊人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快去找李司机吧。
下午廖老师和李司机去附三医院把那具孩的遗体接了回来,并在生命科馆内组织了“无语体师”的默哀活动。当天晚上,廖老师就把那具遗体用甲醛固定好了。
第二天,廖老师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他在窗边吸着烟,平时很少见他在校内吸烟,更是甚少见到他大早上就点着烟。
我:廖老师,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啊?
廖老师:没,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我:哦。我早上一二节还有课,我先去上课了。
廖老师:戈老师等一等。
我:怎么了?
廖老师:你今天几节课啊?
我:七节。
廖老师:那你今晚有空么?
我:你有事么?
廖老师:我昨晚把那孩的遗体固定好了。想着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就一起处理一下。
我:我今天站七节课啊,恐怕今晚不行。要不下周一吧,我那天下午没课。
廖老师:周一下午我有课啊。那周一晚上可不可以呢?
我:可以啊。
廖老师:那就暂时定下周一晚上解剖吧。
我:行。我先去上课了。
放后,我回了番禺一趟,去给那几盆紫罗兰浇水。两天没见,那花发旺盛了。也奇怪,虽然这花开得非常好,但是一点紫罗兰的香味都没有。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我鼻子有问题,但是闻了几次之后,确实没有嗅到一点点味道。我浇完花之后,在W先生家的沙发上歇了一会。可能是由于最近的工作太累人了,我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还做起梦……
在梦里,我站在一条笔直的走廊的中央。走廊的地板上积了很厚一层灰尘,墙壁上挂满了蜘蛛,有部分墙壁出现了皲裂,掉落。走廊的两边都有门,门上写着神经与神科5病房,对面门写着神经与神科6病房。在病房的门边留着一个空着的有机玻璃卡槽,我走到6病房门前用纸巾擦了一下卡槽表面的灰尘,看到卡片上写着主管医生梁燕辉,主管护士陈丽丽。我看着这两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努力回想着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我原地静伫了几分钟,突然听到走廊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听脚步声听着像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路的声音。我猛然转头,看着走廊另一头出现了一个高长的身影。由于太阳光太过于强烈,走廊又非常昏暗,我站在背光的地跟没办法看清楚那人的面容。看身形像一个职业女性,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的,身高约17,身穿一双约7高的鱼嘴鞋。那个女人站在有太阳光透过的窗边,看着我,右手做招手状,但是却一直默不作声。我能地准备走向她,但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这时候,从走廊的另一头,传出来了一阵女孩的笑声。我身只有眼肌可以运动,我努力地转动真眼睛,尽可能地看向走廊的另一头。那女孩穿着一个病号服,手里还插着留置针。她开心地向走廊的另一头奔跑着,眼看她马上就要撞到我身上了。我能地想张开双手抱住她,但是我的双手根不听使唤。在我正担心她有可能会被我绊倒的时候,她穿透我的身体,向着那个女人奔去。女孩右手抱着一个毛毛熊玩具,左手拿着一张卡片。女孩不停地挥动着卡片,高兴地跟那个女人,“妈妈,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刚收到了一个熊熊,是不是爸爸寄过来的啊?”那个女人蹲下身,抱着女孩,什么也没。我努力地尝试着张大嘴巴问她们是谁,还想抬起自己的双下肢向她们走过去,但尽是徒劳。那个左手女人轻轻地扶着女孩的肩膀,右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像是强忍着即将夺眶的眼泪,耳朵贴着女孩的头部,嘴唇微张,像是跟女孩着什么。我看着她们拥抱的情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痛的感觉。就在我心痛到快窒息的时候,卡槽里的卡片突然掉落了。她们好像都听到了卡片落地的声音,她俩突然抬起头。从她们瞬间僵硬的动作可以看出,她们大概是看到我了。也或许是看到了一部分的我,所以才显得如此的惊愕。
我在她们抬头的瞬间就梦想了。我醒来发现自己的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衣角,后背也都湿透了。我不停地回想着刚才的梦。这个情景我不止一次梦到过,那破旧的医院,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还有那女人和女孩。为什么那张放在卡槽里的卡片会突然掉落,为什么她们在那一瞬间像看到了我,而之前却视我不见。我想觉得不寒而栗。我站起来,走到阳台,想借着太阳的余温驱走身上的寒气。我看着周围慢慢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区下面吵吵闹闹的孩子也逐一归家了。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是妈妈们做的味香可口的饭菜吧,而那个女孩等着她的会是妈妈做的饭菜吗……或许这仅仅是一个梦罢了。我看着长得如此娇艳的紫罗兰,突然有点释怀了。
这个周六我还要回校继续给高桥做实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操作——提取蛋白质。当我走进校门远远地就看到有几辆警车并排着停在解剖大楼前,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我走近解剖大楼,看到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在互相聊着什么,从他们的神情里透出了一丝惊恐。突然,其中一个警员接听了一个电话,之后他便指挥其余随行的警员匆忙地往负一层尸库的向跑去。紧接着校书记、正副校长和校保安科科长也跟着进入了地下尸库。我心想着有可能是尸库出现什么安隐患了,其余的都没多想。
我正准备离开解剖大楼去实验室做实验,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呼喊我名字的男中音,这人正是孔令平,解剖教研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