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
天色晦暗,没了那日蛊惑人心的明月,又阴又沉,压抑苦闷。
隔着一扇玻璃门的阳台上烟雾缭绕。
那高大的身影在晨雾与灰白的烟圈中看不清真切的模样,只是身形发的修长挺拔,又带着一丝孤寂。
慕珺辰一贯是节制的,只有情绪难以自控的时候才会一根接一根的抽。
直到天空渐渐出现鱼白肚,男人才按灭最后一根烟,细碎的短发上染了一层湿意,仿佛被夜露打湿的植物。
起身将地上那一堆烟头清理掉,闻着身上的烟味淡了些,才回到病房。
床上的阮雪早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似乎是累极了,难得没有踢被子,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睡姿,脸上恬静乖巧,他忍不住贴在她耳旁低低呢喃,又怕身上的凉意渗着了她,往后退了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许久伸手想要碰碰她。
却在指尖落下的那一刻看到她肩膀的淤青猛地止住,有些仓促的起身走到门口,临走又想到什么,返身拎起石膏,出了房门。
周叔已经等候多时。
“四爷,现在就走?”周叔是后半夜收到慕珺辰的电话,早早赶来。
“嗯。”
慕珺辰完又似不放心,侧头看了眼病房里的女人。
“走吧。”
完慕珺辰却没动,周叔有些奇怪,四少不是不回燕京了吗?怎么突然变又了主意!
不由自主也朝病房里望了眼,就对上慕珺辰清冷的眸子,连忙接过慕珺辰手里的石膏,又看到对什么都没带,忍不住问,“票已经订好了,您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完这次真往电梯口走。
周叔感觉到四少身上的低气压,乖乖闭了嘴。
……
这一夜,阮雪几乎没有清醒过,等她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清晨,身侧的男人没了影踪,她动了下,四肢百骸都在疼。
想哭,没有眼泪。
敲门声响起,阮雪下意识的缩起身子,往被子里躲了躲,就见门被推开,不是慕珺辰也不是护士。
“雪?”
是夏薇。
阮雪迟疑了下从被窝探出脑袋,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夏薇一惊,忙上前,“雪你怎么了?”
阮雪摇摇头,薄被下滑,就露出满肩膀的吻痕与青紫,夏薇表情陡变,“他虐待你?”
阮雪又摇了摇头。
可夏薇却愤怒不已,“这还不是虐待?妈的,我要告他!”
着夏薇就起身准备报警,身后的阮雪却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夏薇的拇指,“别,是我故意的。”
夏薇手上的动作僵住,“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可能因为是抖。”阮雪抬头对着夏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夏薇看着心疼,伸手将人抱抱,“雪,别这样。”
“真的。”阮雪将下巴枕在夏薇的肩膀上,轻轻的低喃,“你看他暴躁的时候这么对我,我竟然还恨不太起来。”
“薇薇,我想不明白,人怎么就这么贱呢。”
“我昨天晚上想,如果就这么死在他怀里,多好,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你我爸要是知道我爱上间接害死他的男人,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我……”
阮雪的断断续续,又没头没脑,可夏薇却听懂了,她是故意激怒四爷,好让自己断情。
将人往紧的抱了抱,“不会,阮叔叔那么爱你,他不会怪你,只会心疼你。”
“我知道,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薇薇,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放不下凌少天,他是我的命,是我的一见钟情,是我想要变成更好自己的源动力,可你昨天他要跟阮玲订婚了,我竟然不是伤心,而是想我怎么就不伤心了?”
“雪!”看着这样的阮雪,夏薇担心极了。
“然后我就发现,我好像真的是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白天的时候我不敢看慕珺辰,可只要他睡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盯着他,想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以前他暴躁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时,我就特别恨他,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可现在我觉得他也可怜……”
有时候一个人的爱,是从心软开始的。
“薇薇,白了我跟我妈是一种人,一样下贱!”唯一不同的只是她没有介入别人的婚姻,但质并没有多大区别。
最后两个字阮雪的咬牙切齿。
夏薇猛地捂住她的嘴巴,“雪,不许你这么自己,感情的事情来就不可控,何况你跟四爷结婚是夫妻,你无论是喜欢他还是爱上他都无可厚非,谁这一辈子不爱上那么三四个人,这不是下贱。”
“可他害死我爸……”阮雪有些失神的。
“不是的,阮叔叔的死是意外,而且我前段时间跟踪程菲菲的时候听到有个娱记阮叔叔的死好像有点异常。”夏薇柔声安慰着阮雪,又想到自己上次偶然听到的事情,赶忙给阮雪。
虽然夏薇知道不太可能,但这会她只想安慰阮雪。
果然阮雪猛地抬头,对上夏薇的眼睛,“什么异常?”
“那好像是个老记者,阮叔叔去的时候,他也在场,而且当时去的比较早,隐约看到阮叔叔跳下来的时候,楼上有个人影。”夏薇皱着眉,完自己心里也有些怪异。
阮雪却是一惊,“你我爸跳楼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
“我是这么听的,但也有可能是那个记者眼花,或者记错了。”夏薇的目的主要还是转移阮雪的心思。
可夏薇只是这么一,阮雪却上了心,“如果是真的,那我爸的死一定还有隐情。”
“雪,你想怎么做?”夏薇也觉得如果事情是真的,可能阮叔叔的死真有隐情,这样雪和慕四爷的关系也不定可以有所缓和。
“你还能联系到那个记者吗?”阮雪已经恢复理智,不去想那个男人,将关注点放在了那个记者身上。
“我也是一次偶然采访的时候,听到他们八卦,但并不是一个公司的,我最近就给你打听。”夏薇知道阮雪将这事情放在了心上,忙应承。
“好。”阮雪一听,又扑到夏薇的怀里,猫一样在她身上蹭了蹭。
夏薇被逗乐,“不伤心了?”
“谁的。”阮雪闷哼哼的回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你怎么会来这里?”
“四爷让我来的。”夏薇虽然不想提到这个人,可这会却又不得不提。
阮雪却是奇怪,“他?”
“嗯。”夏薇点头,“昨天挂了电话,我一直不放心,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后来再拨就被四爷接了,让我过来照顾你。对了,他人呢?”
阮雪也是微怔,对啊,慕珺辰人呢?
想到他昨晚恶狠狠的压在她的身上,问她还敢不敢爱凌少天,那样子像极了被背叛后失控的猎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可凌晨她在噩梦里挣扎,半梦半醒间听到男人沙哑的低喃,他的唇贴着她耳根要她原谅,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还是被困意打败。
早晨醒来以为是个梦,可她知道那不是。
她见过无数次慕珺辰失控的样子,却独独没有见过那样无助的趴在她耳旁道歉的他。
阮雪还记得他给慕珺辰读件时,掉出来的那一页诊断书,躁郁症。
这是她这段时间第二次听到,看到这个词语。
上一次是林求着她原谅程菲菲的时候。
那时候她选择不原谅。
可慕珺辰太镇定了,除过最初去湖心别墅那段逼着她将身心都交给他的时候,鲜少会露出其他多余的情绪。
虽然阴晴不定,可只要顺毛捋,就很快会平复。
甚至这段时间,在疗养院他都过的有些安详,如果不是她刻意的激怒……她都以为那张诊断书是假的。
一个人男人的自制力都多强,才可以这般病入膏肓,却淡然自若。
阮雪将病房扫视了一圈,似乎想找到男人留下的踪迹,却没有什么都没有,迟疑了下拨通阿三的号码。
才响了三声,就听到敲门声。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一进来阿三就憨憨的问道。
“四爷呢?”阮雪此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阿三挠挠头,“四爷去燕京了,太太不知道吗?”
“去燕京了?什么时候?”阮雪皱眉。
“三个时前。”
“嗯。”阮雪忽然想起上次苏秋白让慕珺辰回去给慕老爷过寿的事情,点了点头,“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阿三点了点头,出了病房给慕珺辰发了个消息,“太太醒了,夏姐在陪着。”
慕珺辰刚下机,看到消息,敲动手指写下一句,“她怎么样,有没有发脾气,脸色好吗?吃西了……”
随即又删掉,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