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问:“三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语气接近恳求之意。
白印痕笑着摇头,不再说话,转身离去,再无音讯,从此给他留下了谜之悬念。
那时候,他想:这样改变也好,即便悲伤,也比仇怨来的好。
三哥的生活早已经乱成一遭,日子过得更是苦不堪言。他原以为三哥会在悲惨中结束无望的一生。可……现在,虽也说不了什么好。但总有进步,不是吗?
他的思绪又被带到了过去……
有一天,白印痕提出:“我要去圣德学院。”
白展堂突然反应过来,噬魂剑被毁了,被顷洛毁的一干二净。
他轻笑问道:“三哥是觉得不甘,不愿意接受失败,想要找人发泄吗?”
白印痕用黑玉折扇敲了敲自家七弟的头,“你想岔了,我是去看一个人,一个好久不见的,差点被我遗忘的人……”
语气悠长,目光深深,饱含浓浓的思念。
白展堂以为他说的是千灵儿,可仔细一想,顿觉不对,自家哥哥根本不喜欢千灵儿,甚至不会思念,那……
“顷洛?”他脱口而出。
白印痕淡笑不语,算是默认。
白展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那夜,白印痕面上温柔无比的笑容,那深深的思念神情绝不是作假,而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会?
这一切怎么会发生的这般怪异?
他不禁扪心自问,这面前的还是自家那个恨天恨地恨世间所有人的三哥吗?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又想通了什么?为何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通过后面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三哥除了对待顷洛的态度改变,其他的方面一如以往,他渐渐打消了疑虑。
疑虑什么呢?
自是怀疑自家三哥被人夺了魂,换了内芯。
一个人会变,但是他的本性不会变!
虽说三哥以前只对他一个人好,现在多了一个顷洛,但也改变不了他就是自家三哥的事实。
白印痕去圣德学院了,白展堂也想跟着去,却是被拒绝。
自此一别,二人再不相见。
如今,顷洛带来白印痕死去的消息,他感觉整片天都塌下来了。
原来自家三哥真的死了啊,那场梦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是三哥临死前的托梦,来和他最后一别。
一向不喜欢贪睡的白展堂破天荒地睡了个长觉,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累,而是觉的有人在呼唤他。
梦境中,初见三哥,他觉得一定是因为己最近挂念三哥,挂念的厉害,所以才会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和白印痕好好的戏耍。谈天说地,笑苍生感万物。
就跟小时候一样,你逗我,我逗你的那种。两人都觉得极其幼稚,内心却觉无比的温馨。
那时候,他想,如果现实和梦境一样,那该多好啊。
只可惜,现实永远都是现实,梦境永远都是梦境,这是无法改变的天地法则,怎会因为他一个凡人的期待而改变呢?
末了,当彼此都觉得累了,这才长呼一口气,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细数天上的星星。
白印痕亲切地说,“七弟,谢谢你这一世陪伴我,给了这一世的我,为数不多的幸福。”
声音有点小,白展堂没有听清楚,反问了一句,“三哥,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白印痕笑了,转过话题。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么?”
白展堂听之,脸黑,尴尬无比。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时候的他体弱多病,再加上母妃并不得宠,所以动不动地就有人来找他麻烦。
他懦弱惯了,便也随了那些人去。
他侥幸地想着,他们欺负累了,觉得无趣了,定是会转移新的对象,总会离开的。
而他所求不多,只要母妃好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就行。至于他自己,呵呵,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小小的孩子,拥有着一颗早熟的心。只可惜实力不行,虽是挣扎千万遍,结果只有无奈接受现状。
他的母妃终究是死了,死在别人的算计之下。、
那夜,他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想要好好缅怀一番。
而那些习惯欺负他的人又出现了,在狠狠又打又踹了他一顿之后,犹不解气,开始谩骂开来。
无非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你母妃死了,你就没有庇护,很快就会被厌弃”,“你啊,就是个杂种,怎么好意思活着”之类的。
他都忍了,可……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毫无征兆的。
他不解,不敢相信那些人会识趣地闭嘴,抬起头,欲看个究竟。
当他看到为首孩子毫无焦距的睁大的一双眼,以及穿过他胸膛的鲜红匕首时,再看那一脸诡异笑容的绝美孩童,震惊当场,久久不能说话。
那杀人的孩子赫然是少年时的白印痕,传说中最不被父皇喜爱的三哥。
白展堂吓的快哭了,少年却觉得不够,舔了舔刀尖上的血,一脸讥笑地看着被吓破魂的孩子。
“就这样的胆量?作为皇子,迟早都是别人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少年轻视的目光刺痛了他的眼,宛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愤怒,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想要骂回去,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骂人,甚至连“你妈的!”这样简单的粗话都不会,羞于启齿。
那时候,他羞愧地想要找一个底洞,钻进去,永远躲在里面,再也不出来了。
那他和地鼠有什么关系?
不,他是人,不是地鼠,也绝不想成为地鼠那样的存在。
那一刻,他心生怨恨,想要强大,想要将那些曾经欺他辱他的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他是皇子,高高在上的皇子,即便是他的兄弟姐妹,也不能任意踩踏谩骂他,他是有自尊,有人格的。
以前母妃处境困难,处处受制约,他才会跟着一忍再忍。
然,如今不同了,那个女人,也就是母妃死了。
他竟发现从未有过的解脱,好似只要母妃走了,彻底死了,才能真正释放他的天性。
什么孝顺,那都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假象!装的太像,以至于他都快入戏了,自以为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
可谁知,他并不是,在那宛如恶魔一般的孩子引导下,他彻底表现出最为阴暗的一面。
他讨厌那些逢高踩低的人,他恨他的父皇,他讨厌自己的血脉。
趁着深夜,两个少年穿梭在诺大的皇宫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被杀死的皇子埋了。
至于是第几个皇子,二人并不知道,也不在乎。总之,父皇的孩子那么多,谁记得过来。
如果说一定要记得的话,那就记住大皇子和最受宠的白雪公主吧。
听闻大皇子是皇帝情窦初开时的白月光,最爱之人的孩子,可惜那爱人死了。
听闻白雪公主的母亲是皇帝心头的朱砂痣,所以她成为了无数公主中最为瞩目的一个。
两个少年,两个恶魔,相视而笑,笑得释怀。
两个稚嫩的面庞,在洁白月光照射下,宛如厉鬼。二人兴奋地搭着肩,一蹦一跳地离开了,离开这个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地方。
恶魔少年问:“我排行老三,你呢?”
另一个恶魔少年笑答:”我排行老七,以后我就叫你三哥了!“
“好,以后我就叫你七弟!”
诺大的世界,无情,却有情!
不管是善良的,邪恶的,志同道合的,相互摒弃的。只要彼此转过身,用心寻找,总有那么一个人等待着你,和你产生一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可以是相濡以沫,你痴狂我情深的爱情。
可以是相敬如冰,你照顾我温柔的亲情。
可以是两肋插刀,你肆意我张扬的友情。
也可以是相见很晚,你邪恶我魔化的兄弟情。
而白展堂和白印痕无疑是最后一种情。相见于杀戮,相识于埋葬,相交于血雨腥风。
随着和白印痕交往地越来越深,白展堂不觉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他以为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足够苦了,可反观白印痕,他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白展堂的生活起于欺负,而白印痕的生活却是起于被无数次地暗杀和迫害。
白展堂不懂,究竟是什么事,逼的一个小小孩童杀气就这么重?
对此,白展堂曾问过,希望能够帮自家三哥分担一些精神压力。可每次白印痕都不说,只会沉默。
心下却是决定:那断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埋在心底比较好。
二人长大了,一个杀人,一个递刀。
后来,两人之间好像生出了隔阂,白印痕心藏秘密,白展堂自是不在乎。
只要这三哥还是自己的三哥就足够了,管他有什么秘密。
再后来,白印痕的情绪多了,除了怨恨,还有一丝丝的恋慕之情。恋慕谁呢?他想他还是能猜的到的。
白展堂收了回忆,笑看白印痕。
“三哥,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我竟觉得现在的你,就是你,而不是我的梦,我所幻想出来的。”
本是一句调笑话,谁知白印痕却是点头,“的确如此!”
白展堂惊慌失措,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印痕,企图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戏谑。可他没有看到,除了认真就是严肃。
“三哥,你说的是真的?这……这……这……真的不是梦?”白展堂问的结结巴巴。
白印痕点头。
白展堂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三哥什么时候有托梦的本事了?
不是说只有将死之人,或者已经死了的人,因在世间有所牵挂,执念不断,这才会托梦吗?
想到这一点,白展堂整个心脏控制不住地跳动。
他语无伦次道:“这这这……不可能的!三哥你……”
他伸手去抓白印痕,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却是扑了个空。
再看白印痕,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眼看着就要消失。
“三哥,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大怒,激动无比,双眼通红,一副狰狞模样。
“我死了!”
白印痕淡淡说着世间最真实最伤人的话,“但是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解脱!不要去追问凶手是谁?你只要记得,好好活着,好好做个人,好好做自己……”
他的声音变得飘渺,虚无。
“如果有机会见到顷洛的话,帮我照应她,这是我欠她的。”
白印痕消失了,消失在他的梦境中,消失在众人的眼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白展堂哭了,哭地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梦中的他癫狂如斯,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草原上狂奔,泪如雨下,嘴中不停嘶吼着:“三哥,不要走啊,你七弟我总是被人欺负,你不能走啊。”
“你若是走了,谁来保护我?谁来照顾我?”
“还有……三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干,我们还没有走到强者巅峰,我们还没有享受过万里河山,还没有看尽人生百态啊……”
“三哥,你怎么就这么残忍呢?怎么就可以这么简单的就离开我了呢?”
“不要走,三哥,不要走,好不好?你的七弟,很需要你,从小就需要你,你走了,我怎么活?”
梦醒了,他惊哭出声。
然而,寂静的室内,死一般的沉寂。他低头,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双手,再看了看浸染鲜血的胸口,那是他自己挠出来的。
他的心很痛,即便在睡梦中,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伤害自己,想要掏出自己的心。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摆脱心痛的感觉了?
是不是没了心,他就可以坦然面对三哥死去的现实了?
答案是:不能。
那几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
所有人都担心他,却被这疯子拦在门外,只说一句“你们若是敢进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他在干什么呢?无人知晓!
会长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想到自家外孙的执拗性子,只是摇了摇头,吩咐了一句“不准靠近”,便离不再打扰,也不劝说。
白展堂在唤魂,他想再见自家三哥一面。
他利用秘法,摆了唤魂阵法,割了双腕,刺破了心头,血流了满地。鲜血沿着阵法的纹路,勾画出一副漂亮的图画。
他满心期待,却是失望而归。
三哥的魂魄没有出现,一直都没有出现。
难道说三哥已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不带一丝留恋的?
他不敢相信,却也只得默默接受。
他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看着沾有血迹的白墙发呆。他看着看着,最后体力不支,失血过多,眼前模糊起来,昏迷了过去。
他哪里知道并不是i白印痕的魂魄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被黑玉扇灵困在了黑玉扇之内,而黑玉扇又在顷洛的魂戒空间之内。
就算他用了秘法,白印痕的魂魄也出不来,更谈何来见他?
白展堂又昏迷了数月,醒来之后的他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突然,有一天,他想通了。
既然三哥不在了,那么他就好好代替三哥活下去吧!
三哥想要的,他去争取,三哥想守护的,他会去守护。
如此,是不是相当于三哥从来都未曾离开过他?
他还是他的三哥,一直守护着他的三哥。
再见顷洛,白展堂内心很复杂。想着对方可能不知道白印痕的现状,却不想对方直接告诉他:“白印痕死了!”
他不震惊,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事实,震惊过,伤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