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压又低又沉。
盛欣然不安地晃了晃盛延灼的胳膊。
盛延灼低头,嘴角噙着笑容,问地温柔:“怎么了?”
盛欣然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隐藏着恐惧:“我害怕。”
盛延灼抱起她,眉梢微挑:“害怕什么?”
盛欣然瞄了一眼穆权,嘴唇搭在盛延灼耳边,悄声道:“害怕穆爷爷。”
盛延灼瞟了一眼神色阴沉狠戾的穆权,眉眼一弯:“姑姑时候也怕他,可长大了才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她摸着盛欣然的头:“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
盛欣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直盯着黄珊珊的穆权,视线“刷”地移到了盛延灼和盛欣然身上。
盛延珩不着痕迹地站到了盛延灼前面。
穆权的目光又定在了盛延珩身上,那眸中的情绪像极了饿狼贪婪又危险的眼神。
盛延珩冷笑一声,刚要话,身前却插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是黄珊珊,她的个头只到他的脖颈处,可从她的身上,他居然看到了坚不可摧的韧劲。
穆权的眸子又落到黄珊珊身上。
他整个人仿佛是低气压制造机,不断地往外释放着气压。
他问黄珊珊:“你为什么这样做?”
黄珊珊抬手揉着眉心,那致的脸上显现出极尽的疲惫,就连声音都变得疲惫软绵:“穆权,陪你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我累了。”
穆权似是不能相信:“什么意思?”
黄珊珊放下揉眉心的手,瞧着穆权,眸色神情都一片清冷:“意思就是,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穆权的神情突然缓和下来:“你变心了?”
黄珊珊:“是。”
穆权眼睛微眯:“什么时候?”
黄珊珊的声音清凉如水:“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用饿狼的眼神盯着我的孩子们时。”
她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做事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如你曾经为了事业,不顾我的意愿将我送到了盛廷瑜面前。”
盛延珩和盛延灼的视线同时落到了黄珊珊身上。
穆权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他们吗?”
黄珊珊:“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当然,禽兽不如的人也有,就比如你。”
穆权神色陡然一变,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让整个会议室都变得阴沉起来:“所以,为了保护他们,你就陪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是。”黄珊珊镇定自若:“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知道你要做什么。”
“嘿!”穆权笑地讽刺:“可你依然没有救回你的另一个儿子。”
他似是对黄珊珊的打击还不够:“你还眼睁睁地看着我绑架了你的女儿。”
黄珊珊浑身一震。
她确实没有给她的儿女们一点点的帮助。
盛延珩的目光在黄珊珊和穆权身上来回巡索,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起了内讧,还是做戏给他看?
他言语依然冰冷淡漠:“既然你老早就发现穆权不怀好意,为什么不告诉我爸。”
黄珊珊豁地转过身,瞧着盛延珩,眼里噙着泪花:“你以为我没有过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过,可你父亲不相信,他不相信我,甚至还我在污蔑他的好朋友。”
“所以,我恨他,我演戏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他看清楚他的好朋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穆权“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黄珊珊又转过身瞧着穆权,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你笑什么?”
穆权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问:“你只知他不相信你,你又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你吗?”
黄珊珊瞳孔一缩:“难道你知道?”
穆权笑得得意又阴冷:“我当然知道,因为你们之间的隔阂就是我造成的。”
黄珊珊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穆权:“还记得你的双胞胎过三岁生日那年,我跟你索要的那个拥抱吗?”
黄珊珊没话。
穆权又自顾自地道:“其实,当时盛廷瑜就在你身后的花丛旁边。可我当做没看见,而他装作不知道,所以,只有你是真的不知道。”
黄珊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原来是这样么?
盛延珩从黄珊珊身后走出来:“所以,你这半辈子就致力于给我父母制造矛盾。”
穆权显得有些无赖:“是啊,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盛延珩答非所问:“所以,很多年前,你让人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放到我爸面前,就是想让我爸妈成为仇人。”
盛延珩坐到穆权对面,眸中含着杀意,语气冷冽如冰:“你还想要了我们父子三人的命。”
他顿了一顿:“你不只想杀了我们父子三人,你甚至还想杀了你的妻子。”
穆权神色一变,可转眼间,又哈哈大笑起来:“哦?你知道?”
他目露凶光:“那不如你来猜猜?”
盛延珩对穆权的嫌恶和厌烦忽然就变成了恨。
那一夜,几乎成了他的噩梦,可在穆权这里,就变成了轻飘飘地几句话。
他又冷笑一声。
那一夜,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噩梦,那是他们家人的噩梦。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墨色的天空倾泻而下。
盛世集团御景园住宅区的二期项目因偷工减料,致使楼盘坍塌,造成重大伤亡,集团损失严重。
父亲将他和大哥叫到公司商议如何尽快解决那样的重大事故。
可就在那个时候,母亲的那些照片被放在了父亲的办公桌上。
父亲看完后,还来不及做什么,便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大哥不想母亲的这件事泄露出去,便决定一个人去找母亲,却在办公室门口遇到了给他们送饭的大嫂。
大嫂不放心脾气暴躁的大哥就跟着去了,可没想到他们两个出去,再回来时已经变成了血淋淋的尸体。
刚醒转过来的父亲见到两人的尸体后,又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是两鬓斑白,心脏衰竭。
听到消息的盛延灼急忙赶回来时,已经变成了落汤鸡和泪人儿。
还不到一岁的盛欣然躲在父亲怀里,大哭不止。
而她的母亲踏进大门的时候,依然如从前那般,美丽优雅,从她的脸上根找不到一点点的伤心和难过。
盛延灼跑到她面前,大哭大喊:“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们,却原来,你是因为心里装了别人,所以才不喜欢我们。”
她用手指着母亲:“你告诉我,那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母亲冷冷地瞧着盛延灼:“我告诉你了又能怎样?”
盛延灼大吼:“我去杀了他,我要让他为大哥大嫂偿命。”
母亲忽然一个巴掌甩在盛延灼脸上:“你大哥大嫂是死于车祸。”
盛延灼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你在包庇那个男人,你是帮凶。”
盛延灼抑制不住哭声:“妈,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母亲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的手指向父亲,大怒:“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是一个女人,我也需要人陪,需要人爱,可他做了什么,不是忙就是忙,他的时间部用在了工作上,我算什么?”
她忽地看向父亲,大吼:“盛廷瑜,你告诉他们,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父亲没有话,只是时不时地轻叹一声。
那一夜,别墅里的哭泣声,责骂声几乎持续到了天亮。
大哥和大嫂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心头。
他原想去查一查大哥的死因,可是父亲强硬地阻止了他,一气之下,他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他几乎没有再踏进过别墅的大门,而大哥的死因也由此耽搁了下来。
盛延珩从回忆中醒来,神情无甚变化,只是瞧着穆权的眸子发寒凉沉冷了,而语气似乎有一点漫不经心:“那我就听你的,猜猜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是在思考:“你认识我爸妈那么多年,又拼命地给他们制造矛盾,且这些矛盾到今时今日都还未曾解开,所以,你一定非常了解他们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你知道我爸爱我妈入骨,可又不会完相信于她,于是,你就让人将那些照片送到我爸面前,甚至在照片的背面上写了我妈所在的地址。”
他嗤笑一声:“你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激怒我爸,想让我爸发疯,想让我爸去那个地找我妈。”
穆权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狠戾起来。
盛延珩的眼眸黑沉沉一片:“然后,我爸就会开着你让人动了手脚的那辆车死在路上。”
“而你之所以会选择在盛世集团出事的时候和那样一个倾盆大雨的晚上动手,就是因为知道我们父子三人都会在公司。”
盛延珩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起来:“既然要杀一个,还不如将三个同时杀了,而那大雨就是你最好的帮手。”
“可你没料到的是,我爸看到那些照片后晕了过去,而我大哥和大嫂却开着那辆有问题的车去找我妈。”
“也就是那一晚,你故意让你妻子知道了你出轨这件事,她气急之下,开着你动了手脚的车出去。”
“可任谁都没想到,或者老天都想不到,我大哥的车居然会和你妻子的车撞在一起,而你妻子连车带人从桥上掉进了水里,而我大哥却被撞翻在桥上,可车里的两个人无一生还。”
“而那场大雨却将你所有的罪行都冲刷了个干净。”
盛延珩盯着穆权,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来:“我猜的可对?”
穆权冷笑一声:“你的那是我妻子,穆晓婉的母亲,我为什么要杀她?”
盛延珩身子往前倾,嗓音低沉:“这就要问穆叔叔自己了,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厌恶你的妻子?”
穆权神色陡然变得阴沉狠辣。
盛延珩似讥似讽:“穆叔叔,我的可对?”
黄珊珊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知道他为什么讨厌他妻子?但有一点我要明,那些照片上的女主角可不是我。”
穆权的视线“刷”地跳到黄珊珊身上,眼睛眯了起来:“你那天晚上吃了药,睡着了。”
黄珊珊嘴角微勾:“不,我把药吐到卫生间了,我只是装睡。”
她藏着星辰大海的眸子陡然变得悲伤,语气里也满是愧疚和悔意:“可我不知道我的装睡会要了我儿子的命,若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装睡。”
盛延灼不明所以地问:“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黄珊珊看着穆权,满眼的讽刺:“这就要问你穆叔叔人了。”
盛延珩跟着道:“穆叔叔,我忽然想到了几个问题。”
穆权冷笑一声,没话。
盛延珩:“许多年前,盛世集团楼盘坍塌,是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还有徐阳他们家医院的医疗事故,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脚?”
穆权盯着盛延珩瞧了一会儿,索性放松了下来。
他往椅背上一靠,问得流里流气:“就是我动的手脚,你能怎么样?人人都你盛延珩厉害,我今天就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盛延珩一笑:“穆叔叔的什么话,哪里需要我把你怎么样,法律就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穆权嘿嘿一笑:“法律?他们有证据吗?我敢在你面前承认,但就怕他们找不到证据。”
盛延珩双手一摊:“你不用怕,以前的证据找不到,但或许最近的证据还是能找到的。比如,绑架勒索,谋财害命。”
穆权又问:“你想怎么样呢?”
盛延珩:“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警察会对你怎么样。”
盛延珩站起身,走到会议室门口,打开门,赵特助就带着两位警察走了进来。
穆权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瞧着两位警察:“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其中一位警察:“你涉嫌两起绑架案,三起医疗事故,证据确凿,你被捕了。”
穆权也没有反驳,任由两位警察给自己带上手铐。
走到会议室门口,他转身看着盛延珩,笑得格外诡异:“子,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出来的。”
盛延珩唇角一扬:“那我就拭目以待。”
穆权被带走后,黄珊珊盯着盛延灼看了一会儿,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她哽咽不止:“对不起,延灼,妈让你受苦了。”
盛延灼还不适应黄珊珊这样的转变,整个人有些愣怔,连话都有些结巴:“我没事。”
黄珊珊当然也看出了盛延灼和盛延珩的不自在。
她也不想将场面弄得太尴尬,于是,拿起手包,微微一笑:“公司剩下的事就由你们处理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家了。”
盛延灼呆愣愣地看着黄珊珊走出会议室,撞了一下旁边的盛延珩,问:“你觉得黄珊珊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盛延珩眉眼一弯:“大概是真的。”
盛延灼偏头看着盛延珩,睁大眼睛:“那这样算起来,她还是爱我们的。”
盛延珩:“大抵是的。”
盛延灼:“可我们都已经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即使以后她对我们再好,我都无法和她亲近起来。”
盛延珩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至少,我们心里不会再有一根刺了。”
盛延灼点点头:“的也是。”
盛延珩拍拍她的头:“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爸爸和徐阳他们。”
盛延灼眼里的亮光忽地黯淡了下去。
再在来公司的路上,徐阳给他们来了电话,他们已经被救了出来,但徐丽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