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喧哗,传来几个执法弟子的叫声:“谁人敢擅闯执法堂!”
突然只听一声桀桀怪笑,那几名弟子全都摔进堂内,一动都不能动。大风怒喝:“谁敢咆哮公堂?”
耳听怪笑声骤转yīn冷:“大风,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琴儿身穿一件红衣,盛气凌人地冲了进来,满脸寒霜。她身后,一位老太婆如影随形地跟着,但她的脚却像是不沾地一般,琴儿走她就走琴儿停她就停,竟然真的像是影子!
她的头发全都是银sè的,已很稀少,在顶上挽了个小小的发髻,看上去似乎年岁极老了。但是,她的容颜却仍如少女般,不但没有丝毫皱纹,而且肤sè白里透红吹弹得破,比师心月都差不了多少。她身上穿的衣服却破烂不堪,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换过了,一缕一缕地附在身上。才一见到她,大风就像是见到鬼了一般,失声惊叫:“正始师叔?”
老太婆冷冷一笑:“我以为你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呢。几十年不见,你居然也坐上执法堂堂主的位子了。今rì三曹会审还真像个模样,审谁啊?”
大风哪敢得罪她,低声说:“审一个后辈吴戒的案子。”
正始老祖宗:“三曹是哪三曹?”
大风:“师侄我,大慈师妹,还有广明师侄。”
广明见大风这么恭谨,如何不知道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婆是谁,急忙上来见礼。正始向他一瞪眼:“你哪有资格做三曹?快快退下,让我来做!”
广明哪敢反对?唯唯诺诺地退了下来。大风:“师叔,这不合规矩吧?”
正始将手中拐杖一顿,眼睛一瞪:“你敢指责我?”
她的容颜宛如少女,这一瞪媚态十足,但大风却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答应:“不敢不敢,您做您做。”
正始这才容颜稍霁,说:“既然三曹会齐,那开始吧。大风,你刚才说有新的疑点,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她喧宾夺主,竟主持起会审来了。这本是大风的职责,但大风也只能忍气吞声受了,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正始:“谁有异议?”
琴儿朗声说:“我有异议!”
正始:“说!”
琴儿:“大风师祖说不知道血灵在哪里,我来告诉你,血灵其实已经死了!不信请想,进入莲池的总共有五个人,出绿雾的只有三个人,心月主人、吴戒公子、独孤雷。这三人都没被血灵凭附,所以,血灵根本就没能出绿雾!而另外两人已经死了,血灵没有凭附的对象,所以,血灵肯定已经死了!青莲池畔心月主人离开时,血灵还在引路人身上,出绿雾之后,引路人死,心月主人等三人又没被凭附,所以,血灵应该是被绿雾杀死的!血灵必须凭附人才能存活,他先凭附广烈后凭附引路人然后再想凭附第三个人——我想应该是吴戒公子时,吴戒公子逃入了绿雾中,绿雾能阻隔任何灵气,因此血灵找不到吴戒公子了,没有了凭附体他就死掉了!这才是最合理的推论!”
大风倒抽了一口凉气,琴儿的推论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血灵没有凭附体就会死,这是常识,三人出绿雾后都没被凭附,所以血灵的确很可能是死掉了。他自然不知道琴儿的推论是吴戒先授意师心月再由师心月授意琴儿的,吴戒是最知道真相的人,编起来当然最合情合理了。他故意隐瞒了九五之阵,却将血灵之死推在绿雾上,但由于时间恰好契合,这显得合理之极。
琴儿见大风无话反驳,jīng神更振,继续说:“既然出绿雾之后,血灵就已经死了,那么,就不能说吴戒公子是在血灵的帮助下杀了独孤雷!因此,吴戒公子勾结血灵的说法,就不攻自破!”
大风恼了,如果连这一点都推翻了的话,那他还能治吴戒什么罪?
“胡说!如果没有血灵帮助,吴戒又怎么能杀得了独孤雷?独孤雷可是合气期修为,而且还有我亲赐的上等法器;吴戒基都没筑成,又是正面作战不是偷袭,你说说看,有什么理由,吴戒能杀的了独孤雷?”
琴儿不由得一窒!大风的问题的确很犀利,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吴戒怎能杀得了独孤雷!虽然在斗元大会上吴戒战胜过独孤雷,但那是霹雳玄珠的功劳。大风已经赐下避雷神针,霹雳玄珠已经没用了。
但独孤雷曾经冒犯过她,她费尽辛苦把正始老祖宗请来,固然有为吴戒出头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出自己这口气!独孤雷虽然死了,但大风的脸要是不被啪啪抽一顿,这这口气怎能顺!她可是万乘之体的公主啊!
就在此时,吴戒慢悠悠地开口了:“独孤雷其实不是我杀的,而是中毒而死的。”
大风冷嗤:“胡说!他全身焦黑,我们岂看不出来是受了霹雳玄珠的伤?”
吴戒:“大风师祖,你也说过,独孤雷有您亲赐的避雷神针,霹雳玄珠已经没用了,那么,他又怎会死在霹雳玄珠之下呢?”
大风不由得一窒!
吴戒:“真实情况是,独孤雷其实身中妖毒,狂xìng大发,想杀弟子,弟子没办法只好奋力相抗。在发出霹雳玄珠时,独孤雷的毒突然发作,被玄珠击中而死。不信,可以给独孤雷验尸,若是他没有中毒,弟子愿意一命赔一命,给他偿命!”
大风怒道:“偿命!岂有此理!你犯了什么罪该什么惩罚,由我们三位法曹做主,岂是你想死就能死的!”
正始叱道:“真相是什么,验一下不就知道了,这么多废话!”
大风没办法,只好叫执法弟子向前验毒。
吴戒却心里很笃定。青莲池畔独孤雷求他用九五之阵将血灵禁制解开后,他顺便将妖毒中于独孤雷体内。虽然后来并未发作,但独孤雷体内有毒,是无疑的了。
果然,片刻之后,执法弟子汇报结果:“独孤雷体内果然存在着致命妖毒。”
正始冷笑:“这么说来,独孤雷的确是死于毒之下,而不是吴戒所杀的了?那么吴戒就是无辜的了?既然如此,还不赶快放人?”
大风怪叫起来:“放人?万万不行!此案疑点仍然很多,我建议仍然关押起来,等有新的证据再说!”
正始大怒:“大风,你连我都敢顶撞,难道真想一手遮天?幸好终南山还是有法可依的,现在是三曹会审,意见不统一时就由三曹分别表决,听从大多数的意见。我判决吴戒无罪!”
大慈:“我亦判决吴戒无罪。”
大风立即僵住了。三曹中两人判决无罪,第三人的意见就不重要了。他本就是用这个法子将吴戒定罪的,此时却被正始利用,逼着他释放吴戒。但雷空犀角没到手,他怎肯释放吴戒!
琴儿:“事到如今证据确凿推论合理,你竟然还敢抵赖!大风,我在此挑战你,你跟我一起到庶务堂,我要跟你决斗不死不休!”
说着,手中玉佩猛然一翻,麒麟骑轰然出现,森然凝视着大风。大风一凛!
“你……你竟然以下犯上,如此大胆!”
正始一顿手中的拐杖:“什么以下犯上!我在此,你竟敢充什么上!她挑战你怎么了?她乃南诏公主,凭什么算你的下?你瞧不起我们南诏皇族吗?”
她这一顶大帽子给大风扣上,大风哪里敢接?但他哪肯放过吴戒,因为放过吴戒就等于放过雷空犀角。大风想要雷空犀角已经想疯了,这时一只犀角摆在他面前,却不给他,逼的他失去了理xìng。
“战就战,今rì谁不让我得到犀角,我就跟他战到底!”
“来吧,我倒看看你这麒麟骑到底能不能杀掉我!反正我得不到犀角,这辈子也无望晋阶元婴!我跟你们拼了!”
他双目赤红,怒发如狂,竟不由自主地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但这也表明,他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了!
就在此时,突然清磬一响。
终南山所有声音都像是被这一声清磬压下去了,整座山鸦雀无声,只剩下这声清磬悠悠震响。
无论是琴儿的挑战,还是大风的怒吼,还是正始的呼喝。甚至呼吸声,风吹草木声,鸟鸣虫唧声,潭湍涛涨声,都一齐不见了。
清磬悠悠,所有人心底都生出悠然之意,所有的肃杀怨怒,似乎全都因这一声清磬而消失不见。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清磬悠悠止息,掌门陆灵轩的声音在执法堂中响起:“执法堂中的rì常事务,我本不该插手。但既然起了争执,且听我一言如何?”
他的人并未出现,只有声音传过来,却就像是对面而言一般。这般神通,吴戒真是闻所未闻!
正始大风大慈一起肃然说:“掌门有言,不敢不听。”
陆灵轩:“此血灵确实与吴戒没有关系,他起初凭附在广烈的一位弟子身上,趁广烈不备,夺了广烈的躯体。我用千幻神光一照你们便知。”
说着,一轮灵光从广烈的尸体上腾起,大如满月。灵光中隐隐现出一个个人影。起初是血灵从广烈身上腾起,将引路人的身体夺过来,跟着,转换为引路人驱使青莲灵光,将广烈斩死。然后,又一转而为小寰谷内,广烈诱使独孤雷将血灵禁制贴在师心月身上,吴戒来救师心月也被禁制。大风看到此处,不由得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千幻神光将独孤雷的卑鄙表现的淋漓尽致。最后灵光一闪,变为广烈的弟子跪在他面前,似乎陈说着什么,突然,他的弟子抬起头来,一道血光从弟子身上腾起,扑入广烈身上。广烈使劲挣扎着,双眼却越来越红,渐渐被血灵控制住。
陆灵轩:“千幻神光可照出人的记忆,最做不得伪。这足以说明,血灵跟吴戒并没有关系。是血灵控制了广烈,利用师心月、独孤雷,闯入青莲池,想盗走青莲子。吴戒为救师心月,陷身其中。他并没有盗莲子的主观意愿,虽然后来吞吃了莲子,有似吞本派重宝之罪,但罪不致死。”
“广烈被血灵附身,算是为本派殉身,按照本派战死之人之礼厚葬。”
“独孤雷行事卑鄙,但总算没有铸成大错,死后不予追究,尸体火化。”
“大风身为执法堂主,纵容弟子行凶,并赐予重宝,使其三番五次闹事。执法时又暗藏私心,cāo纵判决,暂免执法堂主之职,先代行职务,三个月后再行查看是否复职。并罚其服役重新灌满青莲池中的雷阵。”
“本派三曹会审制度本为减少冤案而设,但正始师叔却儿戏此制度,使三曹会审形同虚设。罚三年之内不准踏入执法堂。”
“吴戒虽未勾结血灵,受独孤雷逼迫为自保而杀人,不算大过。但私自吞服青莲子,仍需重罚。罚需为本派做满三千法役。”
他淡淡说来,每说到一人,千幻神光就在那人身旁亮起,将相关的记忆显出来。尤其是说到大风时,将大风到法牢中逼迫吴戒之景也显示的清清楚楚的。大风冷汗涔涔而下,哪敢再说什么?急忙躬身凛遵。
其他的人也无异议。倒是正始哈哈一笑,说:“掌门处事,从来有理有据让人心悦诚服,老婆子岂敢说半个不字?不踏入执法堂就不踏,但以后谁敢欺负我观音台这一支,我守在执法堂外也要把他的狗腿打断!”
这其中最高兴的是吴戒。掌门果然不凡,竟然清清楚楚地为他洗了冤屈!有掌门的判决,想必大风以后也不敢秋后算帐了。最让他高兴的是,千幻神光竟没有照出他那几大隐秘!
三千法役,他倒不怕。法役估计跟劳役差不多,做就做罢。三千听起来虽然厉害,但总算是有个数目,有数目就有达成的一天。关键是从此他吞吃青莲子就是合法的了,再也不怕有人追究!
如果不是现场的气氛太过庄严,吴戒肯定会手舞足蹈一番!
大风神情萎靡,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似的。掌门判的极为公正,他无法辩驳也不敢辩驳,自然无法再关押吴戒。这样一来,他用这件案子逼迫吴戒献出雷空犀角的计划,就化为泡影了。
陆灵轩:“吴戒,你到我草庐来。”</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