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讲个故事非但没有让他把心中的事说出来,反倒给了他这样的启示。
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都是你逼的,我心想。
我稍微变了变脸sè,用威胁地口气对他说:“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如果我不知道你的心结在哪,就无法治好你,如果你的病好不了,就无法出院看你的儿子了。”
对于久困在这所医院里的病人来说,zì yóu是一种太奢侈的东西,这种zì yóu甚至比监狱还宝贵,因为你不得不成天面对着形形**的病友,跟逻辑不正常的人处久了,天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得不正常。
这种方法,以前在啊兽身上也用过,对于渴望zì yóu和尊严的病人来说,屡试不爽。
虽然这有点卑鄙。
刘德才有些愤怒地看着我,他的身子一起一伏的,看得出,他想打我,但又在极力地克制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动起手来,只能证明自己的病情更加恶化。
他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掌握在面前的这个后生的手里。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老了,却被一个小年轻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僵持了一会而,刘德才愤怒的眼神渐渐淡了下去,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毕竟他老了,已经七十了,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得放下,该想开的就得想开,对于他这种被关了一辈子的人来说,最知道仅凭自己单薄的力气是无法与命运抗争的。
更何况从工作的角度出发,我是为他好。
刘德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算了,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罪都遭过了,到了晚年还患上了梦游症,自己光着屁股跑出去被人看见,人已经丢完了,还有什么怕的,说出来就说出来吧,我只要求一点,你别把我这些事情当笑话说给你的同事们听就行。”
刘德才的声音带着无限悲凉,岁月已经把这个老人折磨的不成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逼他,只好软了口气对他说:
“这个您放心,我们从医的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把病人的私事当笑话说出去的。”我说了句好话,弥补刚才刘德才因无奈丢掉的面子。
“好吧,事情还得从我在监狱里被放出的时候说起,我……”说到这里,刘德才停住了,好像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好半晌,才动了动嘴唇:“我这一辈子坐了一辈子的监狱,但说实话,我最难过的rì子不是在牢里坐的时候,也不是干那些苦活儿累活儿的时候,而是放出来被关进小黑屋子的那段rì子。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情,我当时就应该在监狱里再犯一些事情,迟些放出来,就不会遭后来的罪了……”刘德才拧着眉头,在痛苦中向我讲完了经历的那些rì子。
“柱子,你看见我家的猪了吗?”刘德才的邻居张大chūn焦急地在村中的小路上跑着,逢人便打听。他家的猪跑丢了,此时他正在挨家挨户地找。在物质还不是很富裕的从前,一头猪就是全家人一年的希望。柴、米、油、盐,还有小孩子过年的解馋,都要从这一头猪身上攫取。
猪丢了,对张大chūn来说,就是一年干到头,白辛苦了。他跑遍了整个村,连一根猪毛都没看到,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张大chūn问遍了所有人,但都没见到他家的猪。
将心比心,整个村的人也觉得心里难受,都帮着张大chūn找猪,唯独一个人没帮,这个人就是刘德才。
由于刚刚刑满释放,刘德才回到了从前生活过的村庄里。儿子也不认他,只能一个人把之前的破房子修补一下,勉强住在里面。时过境迁,坐了20年的牢,白发已经悄悄爬上了他的鬓角,村里虽然变化不大,但能认识他的人,已经死得死,瘫的瘫,不剩几个了。
这次村里全体出动帮助找猪,没人通知刘德才。没人通知,并不代表没人能想到他。村民们翻遍了整个村庄都没找到后,就有人开始把怀疑的目光看向刘德才的房子。
“那个房子里住的人,”其中一个村民指着他的住处说,“住着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人,会不会……”
“我看很有可能,听说他之前就是因为盗窃……”人群中立即就有人应和。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没有抓住人家的证据。”
“管他呢,我们人多就是证据,走,上他家看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挑起了头,村民呼呼啦啦一帮人带着农具踹开了刘德才家的门。
平时门可罗雀的刘德才的破院子,今天却挤满了整整一个村的人,甚是热闹。
刘德才听到响声,赶忙跑出来,看到怒气冲冲的村民,吓得张大嘴巴一句话都不敢说。
“赶紧把人家的猪交出来,你这个劳改犯!”
刘德才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愣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没有见到……”
没等他说完,就有几个平rì与张大chūn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冲上去,把他的领子揪住,冲着他的腿狠狠一脚踹。刘德才像脱离了平板车的咕噜一样滚到了一边。
“有话好好说,我真没见到他家的猪。”刘德才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他虽然对村民诬陷他感到愤怒,但面对一个村的人,发作就等于找死。
“把他抓起来,关进小木屋子里。看他招不招!”村长带头说话了。
小木屋之前是村子关押人的地方,在村子的最东头,孤零零地立在山上。解放前,但凡遇到偷东西的,劫道的贼人,都会被村民们送到里面,“教育”一番,算是村子里私设的监狱。解放之后,社会主义国家**,已经不允许那么做了,那间小木屋子就这样废弃在那里。
但今天,村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刘德才关进那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屋子,一是因为刘德才是个老贼皮,村中人人看不惯他;二是因为刘德才在村里已经没有亲人,把他关进里面,不会有人反对。
或者说,已经没有关心他的亲人,因为刘德才还有一个儿子,并且这个儿子就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关进去,无动于衷。
就这样,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甚至不容刘德才解释,村民们就一起把他抓起来绑住,扔进村东头那间满是灰尘和霉菌的屋子里,rì夜派人看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