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空气中没了血腥味,白雪才停了下来。
白雪卧下身子,明溪和那老者从虎背上下来,便拿了块毛毡子铺在它身边,靠在白雪身上休息起来。
韩枫被他们叫着也坐了下来,他还是很害怕身后那庞然大虎,但见他们安然踏实地拿它当垫子,便也大着胆子往后靠去。白毛斑虎的毛很顺很滑,靠在里边也很温暖,虽然有些细毛钻到鼻子里让他总想打喷嚏,但不管怎么说,比起睡土坑草洞,还是舒服得多了。
他见那两人躺下来并不睡觉,反而抬头看着天空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便问了一句:“前辈,您是在看灾星吗?”
那老者躺在他和明溪之间,听了他的问话,脸上的褶子笑得挤在了一起:“小子,你也知道什么叫做灾星吗?”
韩枫点了点头:“是啊。”他伸手指着天穹,“那颗最亮的,就是灾星计都。”
那老者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明溪也扑哧一声轻笑。韩枫不知他二人笑什么,愣了愣,却也没再问下去。
俄而,那老者止了笑声,才回道:“傻小子,那才不是什么计都。你看这颗星往北……对,那颗星,才是计都。”
“啊?”韩枫愕然,顺着他的手指瞧去。在之前那颗灾星的北方,也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但论及亮度,那颗星星黯淡许多。它并不算大,平rì看去也不出众,难怪自己一直没有注意过。
那老者问道:“小韩,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黄计都应着灾星出世?”
韩枫“嗯”了一声。
那老者道:“你想得不错。不过他应的是计都星,按照分野来说,就是这一颗。”
“分野?”韩枫没听过这个词,有些陌生。
这回老者没说话,明溪先抢了话头:“连分野都不知道,还说观星呢!地上有南有北,有山有河,对应着天上的星星也有各自的位置。鸿原出了事,分野自然在北边。你说的天穹顶上的,自然对着的是dì dū。那么就是说代国中腹会出事,那颗灾星是罗睺啊!”
“罗睺!这么说,是两颗灾星同时现世了?”韩枫一惊。
那老者捋须笑道:“正是。所以我们这一次跑到关外来,也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今计都已定,但是罗睺还没有。”
韩枫问道:“为什么还没有定?罗睺不是比计都还要亮么?”
那老者道:“亮度只是说明未来灾星对天下的影响。计都只能影响到长门山以北,但是罗睺却能影响整个天下。而且……据我所测,罗睺如今就在鸿原。过一阵子,就要回到关内。”
韩枫沉默了。邢侯要反叛,自然是影响天下的,那么罗睺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那老者见他默然无语,满怀心事,又道:“年轻人,未来你会很辛苦,但你是大富大贵的命,不要轻言放弃。”
“啊?我?大富大贵?”韩枫倒被他这句话逗得乐了出来,自己打出生至今,头一次听见别人用这四个字说自己。他笑道:“承蒙您吉言了。只是……今晚若不是遇见了您二位,说不定我早已经死了。哪还有命大富大贵?”
那老者笑道:“这就是你的命了。遇见我们,便是机缘。但是……若不遇见我们,你也未必就会死。你身怀重宝而不自知,以后自然晓得。”
“重宝?”韩枫又是一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把寒铁剑,但若说是“重宝”,未免夸张。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明溪先睡熟了过去,只剩韩枫和那老者继续侃天说地。
韩枫见这老者言谈不俗,心知自己是遇见了高人,有心结交,便搜肠刮肚地找各种问题问他。这老者倒也有耐心,对他的问题来者不拒,一一解答,只是他往往淡淡一句话,便要叫韩枫吃惊许久。
譬如,韩枫问到他是怎样把那些狼群吓退,那老者只轻轻点了点身后的明溪,又指了一下她怀中抱着的横笛:“第一种叫声你知道,是白雪发出来的。后边两种一个是熊咆,一个是龙吟,都是明溪拿笛子吹出来的。”
“拿笛子吹出来的?”韩枫不禁多看了明溪两眼,只见月光溶溶之下,她整个人像是婴儿一样蜷在白雪的前爪旁,睡得香甜。
那老者道:“是啊。那笛子叫做‘百兽舞’,但若没几分本事,真的吹不出来这许多种声音。这一点上,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及她。”
没想到她这般厉害。
韩枫听那老者称赞明溪,却觉得如同自己受了夸奖一般高兴。虽然只认识了不到几个时辰,也只说了不出四五句话,但不知为什么,在他心中,这女孩子却已经变得极为重要。
他又看向明溪,却见白雪前蹄一动,好像是把沾着地上的血放在嘴旁舔了舔。
韩枫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前辈,那血……那血有毒……它不怕么?”
那老者笑了笑:“狼骑本来就是白毛斑虎的猎物,连狼也是。它怎么会怕呢?人,管人受不惯的东西就叫做毒。但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狼也不怕狼骑的血,这都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次rì一早,那老者和明溪要继续在鸿原里寻找罗睺的下落,韩枫与二人告辞,孤身往南走去。
经过一晚上和老者的闲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而看着那少女明溪远去的身影,他却第一次觉得心中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再相见的时候,他一定要回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jīngjīng神神地对着她。
“如果未来见面,她真的见了我的真样子,再告诉她我就是鸿原上跟她说过话的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韩枫暗暗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扭头看向了远处。
那老者给他留了一水袋的水,足够他用两天,两天之后,就要靠自己去找水。不过跟之前不一样的是,他这会儿心中充满了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好好活下去,不知为什么,也忽然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拦得住他,难得住他,困得住他。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个天下,都将是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