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开那土包后,韩枫自以为对见到的一切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却还是吃了一惊。
土包之中没有想象中的骸骨,只是一身衣服,还有无数白sè的粉末。
这些粉末,是母亲的尸骸么?韩枫一怔,拾起那件衣服,包起白sè粉末,然而晃动之中,衣服的袖管里却掉出了一物。
那是个rǔ白sè的钥匙,映着阳光闪着灼灼光芒。韩枫忽地明白过来:父亲早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他说找到母亲的尸骨后就能知道怎么进万骨丘,那么这钥匙便是关键了。
他把那钥匙拾起,又把衣服包好的粉末重新埋在了土中。他把手中的刻好的木牌插在了土包上,暗想等以后找到了进万骨丘的方法,便回来接母亲与父亲合葬。现而今,要先把这钥匙背后的谜团解开。
那钥匙的材质非金非石,通透明亮且入手生温,倒似是书上所说的“玉”。
如今的韩枫自然不会天真到拿着钥匙便奔向毒雾弥漫的万骨丘,故而看着这玉钥匙,第一个想到的则是盛产玉石的长门山。
“玉”字是韩逸之在世时教给他的。说到这个字时,韩逸之特意说了许久,尤其点明大青山往南的长门山最东端有一个小镇,名为猿啼镇。那镇中卖的都是长门山的特产,
除了山上的鸣猿外,便是玉石。
镇子上有玉石师傅,人们若有不认识的玉拿给他们看,他们瞅一眼便知道出处。
这玉钥匙自然是用来开门的,但是离都的家里绝对没有这个门,看样子,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去猿啼镇找玉石师傅了。
长门山……他看向遥远的东南方向:那边没有人认识自己,这一趟去,也算是重头开始了。
一个月之后,韩枫已经到了长门山麓。
这一路上他偷拿了一户猎户的衣服,把自己那身浪子兵的军服扔掉,又把满面胡须刮净,扮成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猎人。
在鸿原那孤身逃亡的一个月让他学会了打猎,设置圈套抓野兽,因此在山中时常能抓到野狐野鹿,甚至有一次还抓了只误入陷坑的花豹。
长门山因为比大青山往南,戎羯人不容易冲来sāo扰,因此山下散着许多小镇子。韩枫便把猎物的皮毛卖到镇子上换取铜钱。
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让人一见就觉得有好感,卖皮毛倒也不费劲,大半个月时间,便攒下了十几串铜板。
有钱在身,韩枫踏实了许多,也敢去和镇上的人打交道,言辞间询问猿啼镇的事情。而这一打起交道,他才发觉这些小镇上的人朴实诚挚,远不及离都之中的人jiān诈狡猾。自己这个曾经的老实人,在他们面前,反而显得城府深沉,心思细密。
也不知这世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是离都的人太极端,还是这长门山下小镇的人太天真。
这rì,卖完身上所有的猎物后,看着那拿着猞猁皮满心欢喜离开的背影,韩枫抻了个懒腰,淡然一笑。
这一个月,不担心有人追杀,不担心每rì的生计,一觉睡到自然醒,优哉游哉,实在是轻松惬意。不过,明rì入山之后,再走五十里山路,便能到猿啼镇,而镇上有什么在等待着,他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为了养好jīng神,他特意没有选择在山中休息,而是花了五个铜板在客栈里要了间房。
傍晚,他刚躺下,就听远处的山间传出了几声尖利的嘶鸣声。
那声音在长门山西段山路不怎么听见,但随着他越来越往东走,这声音也就愈发地频繁起来。经了这一个月的打听,他知道发出这声音的野兽就是长门山最珍贵的野兽,也是猿啼镇最炙手可热的商货——鸣猿。
鸣猿只产在长门山的东麓,猿啼镇因此而得名。
一路上,他也曾见过一两次鸣猿,知道这是一种半人大小的动物,样子像是猴子,但动作却灵敏许多。传说鸣猿的脑子能够治百病,因此不少猎户在长门山中只找鸣猿打,甚至发生过为了抢鸣猿而火并的事情。
抓鸣猿的人越来越多,鸣猿自然越来越少,到了近几年,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不少达官贵人为了治病强身,不惜一掷千金,结果底下的人铤而走险,抓了普通的猴子去冒充鸣猿。而更可怕的传闻则是丧心病狂的人拿小孩子的脑子当做鸣猿脑浆呈上,以致“药市每多疗百病,长门不见小儿哭”。
一只活的鸣猿,在猿啼镇能被卖到万金之价,一个猎户若真的撞了这等大运,那么眨眼间便能成为一方富豪。若非亲眼所见,韩枫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全身上下,竟不如一只猴子来得值钱。
他自然也对抓鸣猿动过心,但鸣猿的视力远胜于人,嗅觉也很灵敏,往往在人还没发现它们时,便已高叫预jǐng。像今夜听到的这刺耳尖叫……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有不知死活的猎户,趁着夜深还不肯休息,跑到山中去抓鸣猿了。
那声音吵得让人头痛。韩枫把被子蒙在头顶,酣然入睡。
次rì,山中还响着鸣猿的尖叫,仿佛它们叫了整整一夜。韩枫一大早就被吵醒,洗漱过后,揉着犹自惺忪的睡眼,看向远处罩在波云惨雾之中的长门山,深吸了口气。
越往东走,空气也就越湿润,尤其清早这时的空气更是清新无比,深吸入肺,只觉五脏六腑都舒展了开,连身上的毛孔也都随着打开,让人jīng神了许多。
他结账上山。临上山前想着山中有鸣猿,不妨碰碰运气,便又买了把弓,多配了几支箭,轻快地踏入了山。
长门山的树木比大青山多了许多,一眼望去,倒让人觉得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大青”山。韩枫走惯了山路,行得很快,到了将近午时,却见前边林中走着三四个背着弓箭的男人,看样子也是猎户。
那些人听到身后有声音,也全转过了身来,见他只是一人,他们仿佛都松了口气。
这些人领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脸sè赤红,浑身上下筋络分明,他打量了韩枫两眼,叫道:“朋友,山口一开,各走一边。”
在长门山这么久,韩枫也晓得这是猎户之间的暗语,是告诉他他们要打的猎物和自己无关,别想着来分甜头。他无心跟人交恶,便双手一拱,回道:“大哥,我是过路的。这是您的地方,我晓得!”
那人见他态度谦虚,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往前一让:“既如此,就快些走!过路仔,咱们不欺你。你若见到,便是你的。”
韩枫心知他说的是鸣猿,暗想这便宜话谁不会说,要能见到,那离抓着也就不远了。笑了笑,正要快步走,却忽见那人把手往嘴上一竖,紧接着对他做了个“不许动”的手势。
那汉子看得是他的头顶,韩枫一惊,暗想他这般紧张,莫不是真叫自己撞了大运,然而刚要抬头向上瞧,对方身边两人已齐齐shè出了箭矢。
“啊!”
一声惊呼,树上掉下了一个小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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