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韩枫的意料,叶四的回应很平静。
他先是冷冷地看着韩枫,旋即满脸冷漠如被chūn水化开,消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如沐chūn风的笑容:“你才猜到啊。”
“你……你真的是詹康!”虽说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真正得到本人确实后,韩枫还是大吃一惊。若不是在军营里,他几乎要大声喊出来。
想着之前叶四——詹康一直提醒他不要搀和到詹家兄弟夺嫡之争,这时才知这位“四哥”说的话语重心长。韩枫一阵汗颜,对着詹康暗觉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俩人相对沉默了好久,韩枫才想起了更重要的事:“那么……大哥是……是……”
詹康点头,算是对韩枫的疑惑给了个确然的答复:“越王。我父亲。”
一个又一个焦雷砸下来,韩枫瞠目结舌。此时他忽然觉得,就算那时得知自己是二皇子的后裔,得知柳泉是自己的堂弟,都没有这么惊讶过。他只觉嘴里发干,一口喝下了本来准备给詹康灌醒酒药的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问道:“我听人说……你是他的堂叔……”说这句话时,韩枫头顶冒着汗,暗想就算是假身份,也没有儿子成为老子的长辈的道理。
詹康噗嗤笑道:“你听谁说的?一开始定的他是我堂叔,因为加入了帮中,才按兄弟排辈喊。就这么着,我都怕折寿,你还要坑我。”
他言笑如常,没有半点越王世子应有的架子。被他的平易近人感染,韩枫也逐渐放松下来,终于问到了关键:“这么说……你这次离开,真的是逃婚?是为了十一姐么?”
说到颜十一,詹康的表情又蒙上了一层郁郁:“嗯。”他看着远方,怔然出神,“乔儿她……我一直以为她是懂我的。我们一起长大,虽说从小我就瞒着她,但我从没觉得她会在意这些事情……”
他如此惆怅,韩枫登时明白那晚天香楼上,颜十一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想来就是那时,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倾心相恋的男人竟然是越王世子,而对方竟然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骗了她十几年。
韩枫这会儿倒能够理解颜十一,毕竟,越是亲密无间的感情,越容易因谎言而产生裂痕,更何况是这么巨大的谎言。只是理解是一方面,劝解却是另一方面了。而想着詹康之前的醉话,韩枫恍惚间又明白了些什么:“四哥……恕我僭越,还是喊你四哥吧。你之前说什么‘九死一生’,就是指的十一姐么?”
詹康苦笑着点头:“对。那时你还没进帮中来呢,是六年前的事情。我跟父王说我要娶乔儿,他不许,说除非乔儿能够立下极大的功劳,才里里外外都说得过去。乔儿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那时听她所谓的‘大哥’说只要去伏涛城查梁公,查长chūn帮,回来就让她嫁给我,她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结果你也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差事,那么危险那么辛苦……这六年,我没一天能睡个好觉。我一直怪自己太懦弱,就这么任她去了。这次她好不容易回来,我本想再不分开了,可是……呵呵……父王却说她是逃回来的,还是不许她当我的正妻。”
韩枫听詹康苦诉衷肠,几乎听得痴了。他从没像詹康这般深爱过一个人,故而体会不了他的愁思苦闷,但只这么听着,也觉为他二人惋惜。只是惋惜之余,更多了疑惑,因为按照传统的逃婚戏码,逃出来的这位身边总该有个别人相陪,于是,韩枫又没耐住自己多事的xìng子,问道:“你这次出来,怎么没带她一起走?”
詹康的眉头微蹙,眉心的一道浅浅竖纹深了些:“她不肯。父王管得狠,她毕竟是他养大的。更何况……我骗了她,骗她太多了。唉……”
韩枫见詹康越说越伤心,终于决定转个话题:“四哥,为什么你们要建这个江兴帮呢?詹正……呃,二王子他又是在做什么?”
说到詹正,詹康终于提回了jīng神:“做帮会自然是为了钱,同时也为了收拢人心。至于我那位兄弟,呵呵,他根本就是假的。傻兄弟,你看错人了。越王只有两个儿子,詹正只是认的干儿子,除了做做白rì梦以外,他还能做什么?”
韩枫已经习惯了把詹康的话当霹雳,因此被劈到这会儿,早已安之若素。他细细回想越王——叶长洲、詹康、詹正三人的外貌,才意识到越王虽然年迈,但仍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男子,詹康很明显遗传了这一点。而詹正的外貌比起二人而言,则显得太过普通。
然而正是这强烈的反差,才让旁人从来没怀疑过叶长洲和叶四的身份。毕竟,越王和越王世子对于风城花都的人来说就像传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平rì里常常露面的,都是这位跟詹康夺嫡夺得如火如荼的詹正。
风风光光纳花魁的是他,偷偷摸摸到马场的是他。抛头露面的事情,藏头露尾的事情都被他做了,一场兄弟大战他一个人演得以假乱真,自然让人觉得他是如假包换的王子。
而相貌如此平庸的王子,当然和英俊倜傥的江兴帮叶四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干系。这是一道绝佳的掩护啊。
詹康续道:“他很可怜,比我更可怜。他只是个傀儡,甚至连牵线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有人跟他说他要去扮什么,演什么。做得好了,自然吃穿不愁;要是做得不好,说不定还要被人大骂一顿。哈,也不容易。”
韩枫微微抿嘴:照詹康的意思,詹正并不知道叶长洲和叶四的真正身份,也难怪他在马场敢直接说叶四不听话。不过,詹家兄弟争斗,除了为江兴帮掩护外,更重要的是告诉dì dū那位,江南自顾不暇,叫他一切放心吧。
越王真是走得好棋。跟他相比,昔rì的邢侯像是刚刚学会游戏的小孩子,而柳泉更像是还在蹒跚学步的婴孩。
那么自己呢?韩枫此刻只想笑。自己在他们眼中,多半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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