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和詹凡登上小宁山的同时,詹康率领大军已经来到了距离清河城五十里外的澄镜湖。
詹康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说风城花都跟伏涛城私底下有了“勾结”。
那意味着越王和梁公终于达成了某种共识,也意味着他肩头的任务更重,他的未来更加不能由着自己做主。
越王显然已经得知自己的接班人回到军中的消息,风城花都之前的浮躁气氛一扫而空,于是他每一步走得更有目的xìng,更有计划xìng。他已经知道逃婚在外的儿子杀了那个王府培养起来的戏子,因此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为大儿子解决后顾之忧。
王子兄弟相残,对于风城花都的人来说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会难以置信,甚至很多人心里发慌——诚然,不管是谁继承王位,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城里城外吵得闹闹哄哄,不少人猜测世子之所以逃婚,是为了借逃婚这个理由让二王子失去防备,才能一举成事。这种说法一传十,十传百,讲话的人添油加醋,把世子“吹捧”成了一个极度冷静清明,算无不准的半仙。在世人眼中,这样的世子或许真的让人觉得害怕而踏实,但在一个人眼中,这样的世子只会让人觉得寒心。
这个人就是颜十一。
爱侣不愿娶旁人,怒而逃婚,这件事情或多或少消减了颜十一因被骗许久而产生的怒气。她原想着这辈子就闹这一次脾气,然后慢慢等詹康回头认错,再在一起,永不分离。
却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到了这样一个结局。詹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逃婚是假,争权是真。他哪里为她抛下了世子身家,甚至哪里为她逃了婚——他如今就在清河城外,说不定正备着八抬大轿等着接欧阳小妹过门。
颜乔儿以为郎心如铁,作为被越王亲手养大的江兴帮老十一,她自然不会哭哭啼啼,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尊严去苦苦哀求,因此她毅然决然地“投身”到了风城花都和伏涛城联合的大业之中。
澄镜湖畔,詹康捏着新送来的信件,手微微发抖。
孟纤纤虽然一路追他到军营,但这会儿也知道他心中另有个女人,因此纵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还是勉力开了口:“叶大哥,你回去吧。”
她依旧喊他“叶大哥”,只是言辞之中已没了撒娇耍赖,有的只是淡淡的失意。
来送信的人正是贾采办。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之前一直欺负的马场主人竟然是越王世子,对着詹康一直呵呵傻笑着,背上却一个劲地流冷汗。
他不傻,自然知道昔rì“叶四”与颜十一的情事,故而自然知道今天的詹康不管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那封信是越王亲笔,说半年前颜十一在伏涛城时,几经波折,与长chūn帮的骆三哥——骆远行不打不相识,竟然互为惺惺,以致相恋。
这次风城花都和伏涛城结盟,江兴帮当然要和长chūn帮化敌为友。两边见面时,骆远行张口闭口都是颜十一,爱护之情溢于言表。为两帮友谊,为亲上加亲,长chūn帮的帮主骆天行亲自上风城花都为弟弟做媒,而“叶长洲”作为颜十一的半个干爹,也欣然应允。
更重要的是,颜十一自己也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老十一出嫁在即,虽说全城都知道江兴帮的叶四就是越王世子,但为了做足样子,“叶长洲”还是发了信来,让“叶四”回城庆祝小妹出嫁。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詹康真的回城,那么颜十一肯定嫁不了。风城花都的人显然向着“自家人”,因而就连贾采办也对着面sè惨白的世子劝了起来:“世子,您回去吧。大伙都知道颜姑娘喜欢的是您,怎么会答应嫁给别人?”
詹康狠狠地咬着嘴唇,却断然摇了摇头:“我不回去。父王就是想逼我回去!我才不会再求他!这信上明明白白都是假话!他们合伙做了个局引我入套!”
贾采办抹了一脸汗,暗忖世子这是被气糊涂了。越王可是您的亲老子,犯得着合伙做套么?您当是仙人跳啊。他眼巴巴地瞅向了边上那个不知道是世子什么人的小丫头。孟纤纤却没给他好脸sè看,但生气归生气,劝还是要劝。
孟纤纤道:“叶大哥,何必怄这个气?你再不回去,她就嫁人了。”
“她若偏要嫁给别人,我回去又能怎样!”詹康冷冷地回了一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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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韩枫和詹凡正闲庭阔步般登着小山丘,互听树丛簌簌有声,随后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蹦了出来。
左边的人坦胸露rǔ,身板健壮,一身腱子肉闪着乌亮亮的光,倒果真是个山匪模样;右边那人则身板单薄,很明显又是个饥民。
二人一蹦出来,就觉得自己有点造次。毕竟,对方是两个瞅起来也没什么钱的穷小伙子,而且对方身上都有兵刃。
见詹凡下意识地亮出了铁剑,韩枫忙一挥赤虹剑,压在了铁剑上。
詹凡叹了口气,道:“韩兄,不是说偷偷来的么?”
韩枫听了这句话只想抽詹凡。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会说话呢?
果不其然,听了“偷偷来”三个字,那两个山匪浑身一震,眼神变得愈发不善:“呔,你们是什么人!”
韩枫忙摆出了一脸苦笑:“大哥,我们是过路的。南边闹着海盗,家里人都被杀死了,咱们兄弟俩要活命,只能往北边跑。村长说他们也不敢留我们,怕被官府说私藏山匪。又听说山上的都是英雄,不怕海盗也不怕官府,我们才特来投奔!”
韩枫这会儿早练出了一手说谎话脸不变sè心不跳的本事,倒是詹凡在旁听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为自己跟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站在一起而感到羞愧。
那两个山匪对看了一眼,觉得韩枫说得的确有理,可瞧着这二人身材匀称高大,而且贵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是逃荒逃灾的,倒像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哥。
想着他们也许是富户出身,俩人心中有了底,那健壮的汉子先开了口:“想要进山,把你们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
听那健壮的汉子要抢东西,詹凡的脸sè登时就不对了。他的铁剑在赤虹剑的压制下一分分地抬起,磨损得已经不怎么光滑的剑尖直指那汉子。
韩枫大惊,忙抢先开了口:“等等!为什么要我们把东西交出来?大哥,我们是落难至此……”
那汉子明显没觉出自己的xìng命险些不保,他皱了皱眉头,话里带着不耐烦:“进山之后就都是兄弟,有难同享,有福同当。谁还能眼红你的东西不成?”
詹凡很想提醒这汉子那句话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韩枫的脸s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闭嘴,他便只得闭嘴。
韩枫听了这汉子的话后只想笑,暗忖能把抢劫说得这么正大光明,倒也真是种本事。他手腕一抖,赤虹剑发出“嗡”的一声,然后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笑道:“大哥,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一个防身的家伙,我兄弟也是。咱们身无分文,实在没法给您什么。”
那汉子满脸为难,不过韩枫和詹凡风尘仆仆地跑来,身上又脏又破,就算气质雍容,但衣衫褴褛,也的确不像有钱的样子。这时,大汉身边饥民模样的小个子终于说了话:“你们认识尤村长?”
尤村长就是带韩詹二人来的没牙老者。韩枫点了点头,那大汉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尤老是好人呐。他带来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觉得韩枫和詹凡没问题,但詹凡却一直觉得他很有问题。詹凡终于没压住心中的敌意,他轻抬着下巴,目光里透着几分蔑视:“你们也杀过海盗?”
那饥民嘎嘎地笑了起来:“当然杀过!那次我和莽三儿到胡家村去正遇上三个海盗。我在前边引海盗来追我,莽三儿在地垄边上埋伏着,就这么着把那三个海盗都给杀死了。最后一个还是我勒死的!”他说得兴奋快乐,浑然没觉出詹凡的神情愈发不屑。
那大汉倒比这饥民显得沉稳,他见詹凡不像底下的村民那样对自己欢呼赞赏,便瘪着嘴反问道:“怎么,你也杀过海盗?”
詹凡轻嗤了一声:“当然。”
那大汉瞪大了眼睛,又问:“多少?”
詹凡张口就来:“三百……”韩枫一把捂住他的嘴,哈哈笑道:“三个,三个。我们也杀了三个,真是巧!”
“是嘛?”大汉哼了哼,上上下下打量着詹凡的“小身子板”,暗想就你这副公子哥的样子,别说杀了三个,就是你们俩杀人家一个都难。大汉是务实的xìng子,对于一切骗子都持痛恨的态度,而这痛恨之情毫不掩饰便从他脸上露了出来。
詹凡自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小瞧自己,见大汉满面不快,只觉这件事该赖在韩枫身上,便往后退了两步,挣开韩枫的手,道:“韩兄,本来就是三百多个,你干嘛非说是三个。你瞧,杀得少了,把人家惹得不高兴了。”
詹凡的话听在大汉耳中像是嘲讽,那大汉觉得自己在被两个年轻人肆无忌惮地戏弄着,身子不禁颤抖了起来。而这时,山下却传来一声锣响。
锣是破锣,声音传得不够响亮,听起来也很刺耳。
但这一声锣响后,家家户户都敲起了家里能响的东西。有用镰刀砸铁铲子的,有拿铁盘子砸铁灶的,还有不用铁器只用木制农具拼命挥舞的。
那声音铺天盖地的传来,只在表达一个意思:“海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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