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木板裂开,湖水倒贯,整条船像个久病的老人一样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在不断震颤下地往湖中沉去。
那船舱里边装满了火雷,本来就沉,如今进了水,沉的速度很快。韩枫从水中冒出头来时,整艘楼船已经沉了一半。他仰头往上看去,见东珍手扶着栏杆,视死如归地看着碧蓝的湖水,面无表情。
想着此前在那“梦境”中听她说的话,韩枫还是游到了栏杆旁,道:“你下来,我带你到岸上。”
船身倾斜,东珍身子一歪,几乎骤然间顺着甲板滑到水里。她拉着栏杆,眼睁睁看着湖水一分一分地向她逼近,却没有弃船逃跑的意思。
韩枫这时已经与她几乎面面相觑,离得这么近,呼吸可闻,韩枫能看到她眼中的惶恐不安,于是他抱着希望再一次伸出了手:“过来!你真的想死么?”
东珍却对他冷笑着看了一眼,终于张开了樱口:“你不想我死?你为什么不想我死?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被她美sè迷惑,韩枫大恼,道:“我妹妹她……”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东珍便又冷笑,她笑得那么冷,几乎让韩枫觉得包围着自己的深秋湖水是暖的。东珍道:“我告诉你的话,你信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之前就知道你的身份,怎么知道我不是之前就知道你想做什么?哎,你是不是姓韩?我见过一个女孩子,长得和你很像。哈哈哈,你信么?”
东珍的话的确让人不能全信,但也没法不信,韩枫脑海之中无法挥去的是“梦境”之中东珍那句话透出的诚恳,同样一句话,她那时说的跟现在说的完全两样,但韩枫为了那个让人无法舍弃的“万一”,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
因此,他不知道第几次伸出了手,终于一把挽住了栏杆那边东珍的胳膊,拼命把她拖过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守在船上,无非是要用火雷炸死我们两个人!现在既然已经做不到,为什么还要白白送死?你告诉我,我妹妹究竟在什么地方!”
东珍此刻浑身浸在水中,嘴唇冻得发紫,脸sè则发白。她不挣扎,也不反抗,反而向韩枫怀中靠过去,低声道:“我……我……我好冷……好冷……”
韩枫倒没想到这时竟遇见了这么“香艳”的一幕,东珍浑身濡湿,衣服贴着身子,高耸的胸虽尽量用绷带勒着,却还是跟男子大不相同。她浑身蹭着韩枫,饶是韩枫对她毫不动心,但水中肢体纠缠,却也有些面红耳赤。他想推开她,可听东珍一直在说“冷”,不知为什么心中就软了下去,随后便甘心情愿把自己的体温“借”给了她。
东珍勾着韩枫的脖子,二人姿势极其暧昧地往岸上去,韩枫侧眸向岸上扫视,见众人之中明溪正坐在白雪背上,抻着脖子往湖里瞧。他心中一阵气苦,暗忖这下可真是被东珍给害惨了,可没想到的是东珍竟然变本加厉,整个人毫无气力地趴在他怀里不说,嘴还蹭在他的耳朵上。
她口中呼出的热气让韩枫浑身发麻,而这热气中,她幽幽地说出一句话:“没什么白白送死,因为我偏偏就不喜欢代国。”
佳人的身子是热的,但语调却冷到了极致。韩枫心中一寒,旋而就觉得胸口忽地一痛。这痛让他一下子松开了抱着东珍的手,东珍同时松开了勾着韩枫脖子的手,伴随着楼船沉没,她整个人卷进了漩涡之中,不等韩枫回手拉她,便已消失在了目舟湖的深处。
韩枫险些也被卷到湖底,所幸他水xìng高,力量又大,连扑带划,好不容易上了岸,这才看见胸口插着一根发钗。
那发钗插得那么狠,连破了几层衣服,可惜到韩枫贴身穿着的软甲处受阻,整个钗身扭了过来,虽然让韩枫的胸口肌肤红了一片,到底没有伤到他分毫。
想着东珍临死前脸上似乎带着微笑,韩枫有些出神地望着业已恢复平静的湖面。那个半夷女多半以为自己一命换一命,总算还是杀了一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恨,让她到了这种疯狂的地步?
看着清澈的湖水,韩枫忽地打了个寒战:如果像她这样的人并不是半夷女的个例,如果自己的妹妹终有一rì也会和自己兵戎相见,这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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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村民乃至詹凡都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场盛大如烟花绽放的死亡盛宴,只有明溪和詹仲琦若有所思地看着韩枫,对他不出席晚上的庆功宴并不感到例外。
詹凡没有出事,身上连油皮都没破,按理说韩枫该觉得高兴,但他却委实笑不起来,只等夜深人静时,来到目舟湖,想祭奠一下永远沉睡在湖中的美丽妖jīng。
而让他心中存着许多疑惑的白童终于肯跟他在这个夜里将一切说清楚。
“韩枫,那些火雷……”白童的立足点十分jīng准,而这也是让韩枫深感郁闷的一点。韩枫坐在湖水畔,找了一堆小石子摆在右手边,然后一颗颗地往湖水里扔。他扔得很用力,像是要借此消气,可火气却越扔越盛。
扔了不知道多少石子,韩枫才沉下心去想白童的疑问:“火雷自然说明事情跟邢侯有关。但依着那个半夷女的xìng子,她绝不会受邢侯驱使。”
“邢侯如果上位,这天下易主,但对半夷女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换句话说,不只邢侯不是她的主子,就连清河城的欧阳申,伏涛城的梁公甚至风城花都的越王,都不是她的主子。”
“纵观天下,能够有能力给她这些权位,同时肯解决半夷女事情的,只有柳泉。”
想到柳泉,韩枫一阵头痛。马王峰下他和柳泉曾经约法三章,若柳泉对他不利,那么柳泉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不是普通的毒誓,而是有青魇、白童两个灵物一刻不停监督的生死契约。既如此,东珍不应该动手杀人的,甚至她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韩枫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在想到这一点时又跳得快了些。“不应该知道,不应该动手”,终究都只是虚无缥缈的话,最终还是全被东珍展露的事实全部打破。
据此,韩枫判断出来了一点:那时柳泉在马王峰虽说是为了猎马,但说到底,他那次来江南应该做了许多事情。至少他见东珍的事情也发生在这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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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还有好几句分析的话明天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