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的积极转变让韩枫几人在惊喜之余多了几分忐忑。离娿担心她指的路不对,在逐渐熟悉了山这一侧的驱虫规则后,用自己的法子探了数次路,发现前途并没有危险,反而直指雪龙山后,才渐渐放了心。
与此同时,一行人终于发现了歌谣之中传唱的“在那河川尽头,有铺满山野的食物”这句话的缘起。
古河的水流逐渐减小,众人逆流行了三四天后,发现四周山势减缓,地势却在不断拔高。远处的雪龙山在地平线的尽处冒出了雪白的山顶,古河也有了分支的迹象。
这一片地界已经愈发荒芜,由于地势升高,气候也愈发干旱,甚至连河水已经不足以孕育周围的植被,与也谛族村落相比,这一代称得上寸草不生。早已干死的树干下露着白森森的兽骨,并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古河的河床逐渐干涸,一道河流起初分成了三条支流,经明溪确认走最右边的一条后,众人往前行了大半rì,发现这条支流又分成了无数小溪流。
那些小溪流中的水还带着冰渣子,甚至很多溪流上边冻着硬邦邦的冰盖子,水流潺潺,从冰盖下一股一股地渗出来。鹅卵石越来越多,终于卡得独木舟无法继续前进,眼见太阳已经落到了天尽头的雪龙山后,几人下了船后,便在周围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晚风急,四周的沙砾被风吹着打在帐篷上,“呜呜”做声,如鬼哭狼嚎。帐篷是拿兽皮做的,无论挡风抑或御寒都是最好的,然而饶是如此,帐篷中的几人还是觉得寒意刺骨,不自禁地都靠坐在了一起。
明溪心不甘情不愿地靠在韩枫身旁,看着他捂着婉柔的双手,兀然间只觉眼前一酸,然而话到嘴旁却终于没说出来,反而变了一句:“如果白雪在,我才不怕冷。”
离娿始终担心白毛斑虎会在众人上岸之后发起攻击,趁着驱虫之术管用,便在两天前用上千只蚂蚁把白雪吓得逃到了数里之外,再不敢跟在众人身旁。明溪没有多说什么,但看着自己心爱的“宠物”被人如此欺负,心中当然不好过。
听明溪提起白雪,韩枫不禁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鸿原。那时他落魄潦倒,与明溪初次见面时,便靠着白毛斑虎的皮毛睡了一晚上。现在想起来,那是他在鸿原逃亡时睡得最香甜的一晚,也难怪明溪会记挂白雪的温暖和安稳。
想着往事,韩枫心中微微一暖。他侧头看着明溪,见她的怒意早已不在,如今剩下的只是凄惶,心头更不禁涌起了几分愧疚。她在那时笑得何其灿烂,可这一次再见面,却已经见不到她的笑了。
“明溪……”韩枫低声轻叹,见她指尖冻得发红,情不自禁伸了手过去。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她的指尖,明溪已像被火钳子烫了似的缩了手,别过了头。
韩枫笑笑,收了手。黑子在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旋即装作咳嗽掩饰了过去。离娿则低头扒拉着行李中的干果,找着以前吃剩下的炒松子。
韩枫侧头见婉柔正闭目养神,似乎没察觉到他这个相公有这么一刻心有旁骛。他脸上讪讪地发烫,便将目光往别处看去,这才发现这个深夜与平rì有很大不同。
太阳早就落了,按理说就算外边星光璀璨,原野上也应该是暗的,尤其在帐篷中木炭燃着的火光映衬下,帐外看上去更应该是暗的。然而此时此刻透过这厚厚的兽皮遮挡的,竟然是有些耀眼的绿光。
“这是……”韩枫这才看到帐篷里没有光亮的地方也有些绿光,只是在炭火的映衬下,不易引人注目。
他拾起地上发着绿光的东西仔细观瞧。那是一块白sè的“石头”,轻轻一捏,便成齑粉。
“骸骨。”韩枫心中有了数,看着帐篷外的茫茫绿光,只觉帐篷周围竟围着数以万计的孤魂野鬼。这些生灵曾经都生在这处高原上,而如今却只留下枯骨遗骸。
单凭如今这高原上的些许植物,很难想象出昔rì此地的盛况。干涸的河床已经被砂石磨得看不出原貌,但从地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死树干、死树根,能够想象出千年前这里也曾郁郁葱葱,繁花似锦。
是什么让这些植物逐渐凋零乃至灭亡,是什么让这些生物大片大片地死在了荒原上。
传说刚刚开始的时候,河川尽头依旧有着数之不尽的牲畜。倘若这是一片乐土,夷族的祖先又为什么会背井离乡,翻越重山,过危机重重的暗河,前往苍梧之林呢?
韩枫所见毕竟算少,能想到这一步,便已是尽头,只觉前边处处疑问,所幸有白童在旁答疑解惑:“所谓天灾,并不一定是指大旱或者暴雨……天崩地陷,都是天灾。”
能够让原本茂盛的植物在短时间内大面积枯死——这势必是水源干涸的因素。
南面的风湿热,苍梧之林多降雨,故而林木葱葱,央金山如屏障般挡住了从南边往北刮的风,导致山南山北两重天,而地势抬高,气温降低,这也都不再适应高大乔木生长。想着那如斧劈般裂开的古河河谷,想着圣城湮灭的传说,韩枫终于明白了过来:“千年之前的天灾,是地震吧。”
他曾在书中看到“沧海桑田”,一直觉得那也不过是代人哄小孩子用的传说,却没想到夷族的传说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代人的传说又为什么不行。于圣城而言,天灾就是地裂,正是桑田变成了高原。夷人的祖先离开这世代繁衍之地时,轻车简随,无法带着这铺满原野的牲畜一同离开。
他们不知道千年之后此地将变成什么样子,但圣城被摧毁却让他们确定这里无法久留。那个传说,是指路明灯,同时也是一种纪念。
而他如今前往的雪龙山,或许早已是一片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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