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凭着自己的记忆以及白童对苍梧之林的了解向那山上人所在处摸索而去他脚步轻盈,这一路虽然见了许多代人军队,但均未被发现他自然也见到了许多炼人蛊的所在,而奇怪的是,代**队并没有刻意围在那些树洞或岩洞附近然而再深想一想,韩枫即了然:智峰终究不算十分了解驱虫之术,她试着造这么一支人蛊大军出来,成则成矣,即便败了,也已经达到了将夷人军队连根清楚的目的她对如何掌控人蛊,心中并没有十全把握,让代**队远离这些地方,实则还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
趁着无人看守树洞或岩洞,韩枫便将所能找到的人蛊一一“放”了出来,由着它们在阳光之下消弭他一共经过了三十一处炼蛊地,也放出了三十一个未成功的人蛊,这些人蛊无一例外全部死亡,有区别者只在于后出来的在阳光下撑的时间要长一些,那无非是因为它们身上的毒气要更多一些的缘故z
经了这三十一个人蛊的死亡,韩枫对救出离娿再也不抱任何消他的心痛逐渐化成了仇恨,等到达山上人聚居处附近时,他只觉满腔怒火几乎烧光了自己的冷静,让他要用全身力气,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因一时冲动去找智峰报仇
智峰对待夷人的手段,已经无法用“残忍”二字来形容她压根没有将这些可怜人当chéng rén看,而这不但让韩枫心痛离娿,更想起了多年前在离都的遭遇,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他第一次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代人血统
抵达山上人聚居处时,他看到了二十天前代人和夷人打斗的痕迹,同时也看到了漫山遍野全副武装的伏涛城士兵
这些人连睡觉似乎都不脱去战甲,时时刻刻都处在严阵以待的状态中,枕戈达旦,仿佛不知疲惫比起昔rì韩枫所见的清河城士兵,这些伏涛城士兵的军纪明显要好很多,甚至连以军纪著称的平沙城士兵与之相比,也并不算突出
但很明显的是,这些士兵并不习惯眼下这种情形他们强打jīng神的同时,却也抱怨连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愤慨,仿佛被人拿鞭子在后边强逼着一般
韩枫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智峰在,无人敢松懈可他们明明就不是这等强兵,当然会觉得难受忿恨有这些人在山下,韩枫心中顿安:至少这说明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同时他还了解了一件事——智峰很紧张,难得的紧张
毫无疑问,随着一个一个人蛊的死去,那些炼蛊地的阵法也逐一被破,哪怕对智峰并不造成过多伤害,仍然对她有所影响,而她受影响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再准确不过的消息:有人在接近这里,而且,这个人还很厉害
她当然猜得到来的人是西代的人,但未必想得到来的人正是西代的帝皇对于这一点,韩枫心中有数他甚至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敢于单身前来挑战智峰,而在智峰那般谨慎的人心中,这便更不可能
能够代替韩枫前来,且一路破阵不被人蛊伤害者,唯有詹仲琦那是智峰唯一的克星,故而她只有龟缩在层层人海之中,等待收获她最珍贵的“果实”
距离二十五天之期只有三rì,韩枫再也等待不得只是,他无法孤身对上万人,更何况这上万人是一个阵师摆成的阵法!
那些代国士兵分成两大队,轮流值班然而值班时,他们并不走动,只静静地守在原地,甚至吃喝拉撒都在原地完成,反正都是男人,也不需要彼此避讳韩枫初到山下,便已瞧出了蹊跷这些人站得位置是有人jīng心策划过的,结合了周围的山林环境,他们站的地方能够看得最远最宽,彼此的视角相互配合,层层环扣,并无死角
很显然,智峰并不指望这些士兵能够挡住来人,她只是在借这一万双眼睛帮自己看东西,所以摆的是个静阵,并非动阵这是眼睛的阵,能够看穿这山中的一切变化
即便是詹仲琦亲来,恐怕也要拜服于此韩枫心情很沉重,他当然没信心挑战智峰,那么,就只有想办法骗过眼前人
这是一场远胜于杀蒙鳙的算计,而最难迈的,则是第一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折睛然而智峰摆出的阵,当然算计到了这一点除非,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群人瞬间都睁不开眼睛
起风起尘起雾都可以,难的是身体与其之间的配合起风时,如何能在第一排的士兵第一次折时便迅速往前,恰好又能够让第二排的士兵看不到,这需要对自己身体的绝对掌控,同时更需要本身的功力
这便是詹仲琦无法破阵的关键,幸而韩枫尚可
他摘花落叶,慢慢依着因果寻找这山中那一丝微风细雨苍梧之林本就cháo湿,此刻虽然是仲秋时节,偏偏这山头为了成为炼蛊地,又被智峰改入夏季,空气之中湿得能凝出水来,这同时也给了韩枫很大帮忙
他此刻身子躲在那“万眼阵”前方的一棵珙桐树后那棵珙桐树已有百年之久,约有七八丈高,叶片层层撑开,宽大的树冠宛如张开一把巨伞仲秋之时,苍梧之林气候温和,珙桐的花朵早应谢落,然而由于天时逆转,一片闷热中珙桐树上开满了形如白鸽的花序,犹如千万只鸟儿栖息在树梢枝头
韩枫一手撑在树上,仔细感受这树中的水汽蒸腾百年巨树根系发达无比,如果将之完全拔出,只怕那树根比起树冠来不遑多让这些树根扎入土壤深处,贪婪地汲取水源,将水通过根茎脉络运送而上,至叶片处蒸腾而出,滋润自身同时,也滋养这一方水土而此刻韩枫感受到的,便是这些细微的水流
他传了一些力进到书中,让这些水流向上的速度更快些,同时也是让这叶片蒸发出的水汽更多些这些变化只在暗处,任那万双眼睛如何来看,也都是看不到的“夏rì”的闷热让这珙桐树旁转眼间变成了蒸笼,韩枫只觉浑身汗湿,便连他也觉呼吸有些困难,而就在此时,他感到额头一湿
有水汽凝成水珠,落了下来
水汽与空气形成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便一发不可收拾韩枫心中暗喜,又轻轻拍了那珙桐树一下,千万朵洁白花朵摇摇yù坠,花飞叶落之间,风卷雨起,而伴着这青白混杂的风雨,韩枫趁势而起
他的速度并不算快,当然也不慢,恰到好处地“行走”,让他几乎和那些代国士兵一个个擦肩而过而每过一人,对方都“恰巧”闭着眼睛,周围人也是如此这是耗尽心血的“隐身之术”,一旦开始,便再不能回头,直到登上山头,韩枫才觉两腿发软,浑身乏力
他一上山,便躲到了最近的一棵橡树上论阵法他不及智峰,然而论起功夫来,他当然远胜于彼他有信心只要自己躲起来就不被对方发觉,然而他刚在那棵大橡树树冠间藏好,便听智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贵客既已来了,为何躲躲藏藏?”
“万眼阵”无人示jǐng,韩枫上山之后便收敛了形容,他不知自己为何仍被发觉,正在想是否智峰故意用诈,却听到了一个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韩哥哥,是……是……你来救我?”
那是离娿!
韩枫心中大喜他见到的那三十一个人蛊再没一人有本事口吐人言,而离娿这句话说得虽然模糊,声音却与从前一般无二,可见她人xìng未泯,与人蛊截然不同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竟都猜错了,智峰留下她来,并不与炼人蛊相关?
然而韩枫尚未高兴一刻,智峰却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这二十天一直说着话,怎么这时候竟然口齿不利落了?”
离娿并未答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凡信我者,皆受庇佑;毁我诽我,永坠地狱”她来来回回只念着这一句话,如同背着一句顺口溜,韩枫听她每念一次,似乎jīng神就振作一些,然而念了二十几遍后,声音却变得有些弱,这时她轻轻痛吟一声,念的声音又变强起来,只是句子断断续续,仿佛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念起来都觉得困难,还会记不住
韩枫心中大急,见智峰没来寻自己,便大着胆子在树上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又是一棵高耸入天的银杉,发声处正在那银杉树下
韩枫见状,心中一沉他此刻也知道但凡炼人蛊势必挑选银杉树,再加上此地的夏时,看来自己最坏的假想竟是真的离娿一直在苦苦坚持,然而听她声音,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更何况她是个娇柔怯弱的小姑娘,即便身具异术,但哪怕不被炼chéng rén蛊,这时被关了二十几天,期间无粮无水,不管怎样,也已经再也无法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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