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巴大叔的话对韩枫而言清楚无比,但对其他人而言却很隐晦,莫说离娿,就是清秋也听不懂。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在旁站着沉默的詹凡忽然动了。
他面容恭敬地蹲了下来,平视着郎巴,问道:“这位大师,您能指点我么?”
“指点你?”郎巴面露疑惑,“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气息已消于有无之间,足见功夫炉火纯青。嘿嘿,这天下间少有人能做你的敌手,年纪轻轻便到如此地步,真是不简单呐!”
詹凡被郎巴大夸了一番,却反而神情沉郁:“大师,我……”他看着周围的人,不由得吞吞吐吐起来:“我想更进一步。”
韩枫在旁听着,暗叹了口气:詹凡这样的二楞子竟也变得小心翼翼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在经历这许多挫折之后,终于成熟了起来,然而他锐气尽失,再不纯粹,恐怕于破障而言,反是多了阻隔。
可惜了水大师临死前所言。“根骨清清未入迷”,从此再难得了。
虽明知未来西代与越王势必也会一战,至时詹凡必将成为棘手人物,但此刻韩枫还是为他深感惋惜。
郎巴嘿嘿嗤笑,道:“自己的路须得自己来走。你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见必有明师指导。你走这条路已久,此刻转投旁径,不怕误入歧途么!”他最后一句忽然大喝而出,震得马棚上的茅草簌籁而落,连夜也被吓得退了一步,更不用提在场众人。
詹凡身子也是一晃。他右手握剑,此时剑柄在地上轻轻一撑,他不动声sè地稳住,依旧蹲在原地:“我不怕。”
“不怕?”郎巴笑道,“那么便如此吧。老夫以眼识马,今rì自毁双目以成功。你……是用剑对吧?那么倘若你肯自断右臂,老夫便教你。”
“什么?”詹凡再也蹲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师,我有心求教,您为何如此消遣我!”他火气本盛,说完这句话,便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詹凡走远,韩枫才轻吐口气:天知道他方才有多紧张。郎巴所言并没错,大师也并非是在开玩笑,倘若詹凡真能跨过这一步,那么便已破障了。然而这是他最倚仗处,哪能放弃?哪肯放弃!
郎巴则嘿然摇头,将话头又转了回去:“诸位,万事皆备。咱们明rì便可北上大青山,寻找天马!”
听了这话,清秋难得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全未在意罗怀信的怅然若失。而韩枫则注意到郎巴所言只是“寻找天马”,心中微微一沉:莫非到了这等境地,郎巴大师仍然没有十全把握吗?不过想想也是,彼时刚接触夜的詹仲倚对驯服夜都没有把握,何况他人!当然,若换成现而今的叔祖,那是该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吧?心念及此,韩枫不由自主看向西南方的天空,心中默道:“叔祖,您现在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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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rì,罗怀信整饬军队向南出发;与此同时,芒侯率文武百官为北去寻天马的韩枫、清秋、郎巴一行送行;而在无人注意的锋关芒城东门,二男一女均穿着厚重斗篷徒步离开,其中一名男子手握普通铁剑,另一名“男子”则露着尖如狮爪的手掌,那女子身形婀娜,一路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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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十余rì,南长门山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清楚。山岭耸峻,放眼望去尽是砂石戈壁。越接近山脚,从山上吹下的风就越大。黄沙漫天,一起风便没头没脑地全向人身上袭来。所有人都没办法睁开眼睛,只要张囗就满口是沙。走了一个白天过后,到晚上休息时,一脱衣服便听到悉悉蔌蔌的沙砬落地声。由于缺水无法洗漱,不岀三两rì功夫,大家就都变得灰头土脸,即便清秋也不例外。
张乐金的十人组已废,除了死去的两人以外,其余八人直接被从军中除名。韩枫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却苦于无人帮助打探。所幸罗怀信还记得这几位忠肝义胆的士兵,派了几个可靠的手下暗中寻访,这才知道那些剩下的小伙子竟然接连“暴毙”。唏嘘之余,韩枫却也无可奈何,罗怀信派来报信的人也并没有讲明将军的态度。
而此次出行,除了百余名亲兵以外,芒侯另给韩枫配了两个十人组。这两个十人组互相帮助,同时也互相监督,勾心斗角间,对韩枫几人的关注倒少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听说了张乐金十人组的惨烈结局,他们并不敢与韩枫过从甚密,甚至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怀疑与惧怕。为走山路,韩枫骑着夜,清秋骑着晓灼,其余人骑的则均为天马后裔。可以说,一行人是带走了整个西代最顶尖的坐骑。这是次大手笔的冒险,或许所得颇丰,也可能一无所有。
因与北代签下了合约,他们往离都方向去不需易容改装,只是在通过长门山山下的望月关时更换了文牒。由于北代与詹代正打得不可开交,望月关虽不与詹代相交,但仍然戒备森严。
当地驻军首领在三天前便接到了锋关芒城的信鸽报讯,因而韩枫一行人还未来到关囗,北代驻军便来到关外十里处热情迎接。
驻军首领姓袁名胜先,看样子是名普通的中年男人。如今北代将能征善战的勇将都派到了南方战场上,守在这望月关的,不是庸才便是蠢才。
袁胜先做事不温不火,接待西代一行的事办得很妥贴。他应该是名很讲究享受的人,虽然四周环境恶劣,但还是尽其所有,尽其所能,从衣穿住行各方面打理得十分jīng细,就连韩枫与清秋这等并不在意身外享受的,也打心底夸赞了几句。
而让韩枫最感意外的,是袁胜先请他来自家做客时,他在其书房外的一瞥所见。那书房掩了半扇门,屋内没亮灯,但能看出内置古朴素雅。墙上挂着一张字,所写疏朗脱俗,乃是:“最是无用度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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