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rì,燕青阳抱着剑箧往回走,反复回味着风大师的话:“这是剑箧,上古剑修的一种法器。极为罕见,当珍视之。”“大师,它里面有宝剑么?这个剑箧如何打开?”“唔,神物有灵,须自行琢磨。”燕青阳就这么被打发了出来,虽说难免怏怏,但好歹知道此物大是不凡,又暗生欢喜。
刚回卧房,郑大毛、王风两个小伙伴问道:“青阳,风师说了这是什么没有?”
“它叫剑箧。”燕青阳得意地举起剑箧道:“是上古剑修的法器呢!”
“什么是法器?”郑大毛抢过剑箧翻来覆去端详。
王风凑过近前,小眼睛瞪得溜圆:“虽然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二人轮番摩挲良久,恋恋不舍地将剑箧还给青阳。郑大毛道:“对啦,你不在的时候,萧师说从今起我们便正式开始习剑。午时三刻,便要到练剑场集合!”
方圆十几亩的练剑场中,九男四女十三名学童手执样式各异的宝剑昂然挺立,于当空烈rì个个眼眸都不眨一下。萧战野心中暗许,风大师诚不欺我,剑冢筛选过的果是jīng英,这些六七岁的孩童未经磨炼便有如此定力,何愁修行无果?
萧战野朗声道:“剑道修行,如水磨石穿,经年积累循序渐进,不可有丝毫懈怠投机。入门者,须从剑式学起,重在其形;而后修习真元修剑元,重在其力;其后引动气机修剑气,重在其气;再后以意驭剑修剑意,重在其意;最后锤炼神念修剑神,重在其神。”
萧战野右手一抖,一柄湛青的剑在手,正是自己本命宝剑苍鹭:“剑式者,以力运剑,但横平竖直自有法度,军卒贩夫,得其法便可敌十挡百,堪称众妙之门,不可轻忽。”眨眼之间,萧战野抖了几个剑花,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身形兔起鹘落间青光阵阵,令站在十步之遥的学童们颜面生风肤如针砭,到得后来竟只看到一团团剑影滚滚而动,学童们个个目瞪口呆。
“唰”萧战野一个立姿站定,说不出的干净利落。“好!”“好!”,学童们愣怔半响才纷纷叫好。
“我燕国乃天下剑道圣地,历代剑修名士辈出,所为者何?”萧战野傲然道:“便是因我燕国学宫已将历代名剑客剑谱一一收藏,化繁就简,去芜存菁,总结出大燕十三式的修习之法。寻常人穷数十载之功未必由剑式修到剑元,但我大燕十三式为初学者直登堂奥,三载便可有成。资质特异者更是只需一载之功!”
场中学童们情绪激昂,萧战野又道:“这大燕十三式虽为我学宫入门基础,但自八百多部剑经剑诀中取其jīng要,所耗之功实为不小。因剑式修习,动辄牵动气机,若式子不对,久而久之,非但于领悟元气无望,还有伤筋入魔之虞!”
萧战野长吸一口气,提起苍鹭,逐一演示出十三个简单之极的动作,便舞剑边道:“大道至简,看清了,大燕十三式便是这刺、斩、掠、挡、劈、挂、牵、划、带、提、封、绕、游!”
十三个动作做完,萧战野看着略微失望的学童们,笑道:“天下剑法,何止千万。但任你再复杂的剑法,都是由这十三个基本剑式组成。譬如习字,练数横竖撇捺rì久自成,再如作画,再繁复的线条总逃不出圆与直。明白了没有?”
“明白!”学童们脆生生喊道。
“从今rì起,反复练这十三个式子,每一式练习百遍!”
练剑场上十三名学童便开始了挥汗如雨的苦练,一遍又一遍,直至rì头西斜,竟没有一个喊苦叫累,连四名女童都绷着小脸练得极为认真。萧战野不时地抬抬这个的胳膊,压压那个的小腿,愈加欣慰。直到看着燕青阳练习,才蹙起眉头——举着又阔又长的黑木匣子,刺斩劈等潇洒帅气的姿势到了燕青阳这里就像老母猪跳孔雀舞一样别扭!
“举高点!”“单手!”“胸膛挺起!”“单手,单手!”“右足弓形,左足箭形,对,用力甩剑!”“单手!”到了傍晚时分,萧战野几乎只盯着燕青阳一个人。
回到卧房,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燕青阳趴在榻上一动不动。“青阳,快来吃饭,今天有鸡腿耶!”王风含混不清地喊道。
“不了,你们先吃,我……动不了了。”
“那我们给你留着了!”
一连数rì,学童们已将十三式练习得娴熟自如,每式由一百遍增加到了两百遍。再看燕青阳,仍是歪歪扭扭难以入眼,别人早已将两百遍练完,他才堪堪练到一半。
“今rì就到这里,大家解散!”萧战野喊道,看了看青阳:“青阳,你也回去吧!”
“我不回!”青阳满头大汗,咬紧牙关道:“我还有一百遍!”
各童子窃笑着走开了,只剩郑大毛和王风两个死党留了下来。大毛道:“青阳,先回去进食吧,这几天你一直吃隔夜的冷食,会病倒的!”
王风道:“是啊,青阳,萧师都说你可以走了!”
燕青阳抹抹额头汗水,喘息道:“你们先回,我再练会。”
唉,可怜的青阳,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二人又等了一会,劝说无效,先行回到了卧房。
一个月后,学童们每天的已能将十三式练习五百遍,中规中矩,法度俨然。唯有燕青阳,回得越来越晚,累得几至昏厥只能走样变形地堪堪练完三百遍。
有一天,萧战野看到夜间仍在勤练的燕青阳,忍不住道:“学宫中有不少藏剑。青阳,要不我为你取一柄来练,想来进境要快上许多!”
燕青阳摇摇头道:“风师曾说,修本命之剑,须得将剑看做至亲之人,不离不弃!”
萧战野摇头叹息,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但如今这孩子拿着个剑匣子练剑,始终不得其要,真是徒叹奈何。
一个半月后,学童们齐在练剑场练剑,王风突然脸sè古怪,运剑迅疾如风,空中带来一片呼啸声。学童们动作缓了下来,怔怔看着王风舞完。萧战野上前一步,抓住王风脉门,凝目问道:“你觉得体内有何异状?”
王风期期艾艾道:“好像有小虫子在肚子里向手臂、大腿游来游去!”
萧战野大笑:“你已引动真元,明rì起,便可不必在此练习了。”一个半月,引动真元,萧战野心中又惊又喜,他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风大师昔年从修习剑式到引动真元也花了半年时间,这批天降学童当真资质非凡!转眼看着众学童羡慕的目光,大声道:“明rì起,王风随商师修习剑元。你们不必羡慕,勤加修炼,很快你们也能引动真元!”
“行啊,小雀斑!”郑大毛和燕青阳一左一右搂着王风,这个捶肩膀,那个压脑袋,王风挤眉弄眼贼笑不已。
夜里,王风和衣躺在榻上,眯着眼睛抚着潇湘竹竿剑陶醉不已,冷不防被郑大毛一脚踹到地上:“嘚瑟,说说,真元是怎么引动地?”
王风爬起来,施施然道:“九分的汗水外加一分的天资。”
“屁!”郑大毛火道:“论天资你不如毛哥我,论汗水你不如青阳。凭什么你就引动了真元?”
王风瞪眼瞧了郑大毛半天道:“我能把这个当成妒忌么?”
郑大毛作势敲他,王风哧溜跳到青阳的榻上:“青阳,毛子嫉妒我!”
“消停,消停!”燕青阳龇牙咧嘴爬起身来:“小雀斑引动真元,乃是为我等大大长脸的好事。毛子你也很快会的,只有我,才是遥遥无期啊!”
王风道:“青阳你要不找把剑来练吧!你比我和毛子都聪明,相信也很快的!”
郑大毛点点头道:“是啊,等你练出剑元、剑气、剑意,说不定那宝贝法器就显出威力了!”
燕青阳默然半饷,摇摇头。
翌rì,王风便被萧战野带到一个名叫商若望的名士处修习剑元,其余十二名学童仍然在练剑场修习十三式。有了王风的刺激,学童们分外用功,将十三式每rì修习次数提至六百、七百、八百。两个月后,又有四男一女五名学童先后引动了真元,其中就有郑大毛。三个月,除了燕青阳外,十二名学童都引动真元,随商若望到无忧林中正式修行剑元。
练剑场只剩燕青阳一人,还有……萧战野。
半年过去了,燕青阳已能用剑箧每rì练习十三式五百遍,但真元始终没有感应到。萧战野仍一如既往每rì来练剑场指导练习,令燕青阳又感动又惭愧。
一年忽忽而过,燕青阳每rì练习八百遍,仍未能引动剑元。萧战野再没有劝说燕青阳换剑,此前他到风大师处汇报学童修习情况,风师特别询问了燕青阳的近况,待听到燕青阳不肯放弃剑箧时,只是微微出神,淡然说了声“由他去。”
时光飞逝中,燕青阳对其他学童们的嘲讽不解的目光恍若无视,但人越来越消瘦,rì渐寡言,只是用功益勤,起得越来越早,回得越来越晚,萧战野每每看到练剑场那个瘦小的身影,眼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直到有一天,燕青阳在练剑场举着剑箧苦练时,觉得手臂越来越重,四周越来越模糊,心中仿佛一块巨石压着一般,“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醒来时,便看到萧师沧桑的脸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惭愧地低声道:“萧师,我、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风大师!”
萧战野看着这个只有八岁的倔强孩童,心中一痛,温颜抚慰道:“青阳,你已经、已经做得够好了!”
燕青阳再也忍不住,扑倒萧战野怀中哇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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