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第二天一早,燕青阳便被盖聂带到一条大河之畔,望着滔滔逝水。燕青阳心里说不出的震撼迷惘,没错,这便是当年阿爹和一众义士为荆轲送行的易水。看着身边两棵高大的白杨树,依稀记得荆轲当年便是在这里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脱掉外衣,跳下去!”盖聂道。
“啊?”时值初chūn,北地严寒犹在,燕青阳看着冰融不久的凛冽河水,畏畏缩缩地看了看盖聂:“师、师父,真要下水么?”
盖聂脸一板:“跪一个rì夜便晕厥昏死,如此废体还不狠加锤炼?”
燕青阳咬咬牙,将身上衣衫脱得只剩条短短的牛鼻犊裤,抓着剑箧,抖抖索索地一步步走入河中,牙齿打颤中忽地脚下一滑,扑倒在水中,被灌了几口冰寒彻骨的河水后,燕青阳再不敢往河中心水深处行走,努力地在原地立足,奈何川流颇急,再加上体寒乏力,他不住地站起来又跌倒,滑到再站起来,只冻得嘴唇青紫,被灌得差点再度晕厥,刚刚上岸的念头,便看到盖聂在岸边如一把利剑般挺身而立,远远地注视着他。心里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放弃,咬牙硬撑,每一秒如一年般漫长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燕青阳觉得身上失去了感觉,耳朵里只剩轰隆之声,眼前渐渐模糊。忽听得盖聂喊了声:“上来!”便如奉纶音般急忙爬上岸来。盖聂已在河边生了一堆火,见他急急忙忙地yù穿上衣服,递过一颗乌黑的药丸,道:“先不要着衣,将它服下去!”
鸽卵大的药丸甫一入腹,燕青阳便觉得一股热力涌向四肢百骸,浑身暖洋洋的舒服。过了一会儿,手足肌肤恢复了知觉。盖聂又道:“再下去?”
“啊?还要下去?”燕青阳惨叫道,盖聂冷冷道:“想练出真元,即刻下水!”
燕青阳再不说话,忽地站起,大步走入河中。兴许是那枚丹药的缘故,这一次燕青阳能堪堪抵住水寒,只需在河中稳定身形。盖聂缓步走到河边,喝道:“随我念诵,谨记在心。万念俱寂,yīn极阳生,气摄于丹田,周游百骸,jīng生于会yīn,注于四肢;夫天地之大道,莫过于人道,万物化生为一,九窍拱列如铜……”
燕青阳跟着念诵,初时犹在激流中趔趄,不多时便觉得腿脚有力,便又向河中心走了几步,直走得只余头部露出河面。一遍遍心中默念口诀,剑箧在水底划动间竟颇合流水意蕴,盖聂眼角露出笑意,心道大河剑意果然不凡,看来带青阳来河边习剑确是妙招。
直至傍晚时分,青阳在水中越来越快,闭目间在河水中浮沉随意,刺、斩、掠、挡、劈、挂、牵、划、带、提、封、绕、游大燕十三式连绵不绝使出,剑箧击落出,河水滔天而起。盖聂长笑一声:“可以了,上来罢!”
燕青阳湿漉漉地跳上河岸,兴奋地看着盖聂,道:“师父,我是不是已经……”
盖聂笑着点点头。
“剑元!我修出剑元了!我终于修出剑元了!”燕青阳欢喜地叫道,一年多苦练,受了多少同窗白眼讥笑,今rì我燕青阳也和他们一样了。想到师父竟能在短短一天内便令自己引动剑元,崇拜之sè溢于言表。
盖聂指了指河畔不知何时搭起的茅屋,道:“天sè已晚,今rì你便在这里休息,明rì一早,继续入水练剑。”
“弟子遵命,师父费心了。”燕青云回头看看茅屋,感激地向盖聂跪倒叩头道。
盖聂笑道:“明rì入水练剑,那口诀要记熟了,善加揣摩,融入身形剑意。”说完便飘然而去。
燕青阳在易水河畔勤修不辍,盖聂每rì准时来督练。在激流中,燕青阳身形如鱼,运剑如风,初时尚且因水流凝滞,后来越练便剑顺水势,水顺剑势,力道越来越大,剑元运起,便激起数丈高的巨浪。
chūn去秋来,一年多后,燕青阳丹田气机一动,觉得手中剑箧一沉,暮地shè出一尺长的白芒,将河水生生分开两段。“师父,这是什么?”惊喜地向岸上的盖聂问道。
“剑芒!”盖聂道。
“剑芒?是剑气么?”燕青阳不解道。
盖聂摇头道:“剑芒只是剑气初出之兆,算不得真正的剑气。”
燕青阳略有失望之sè:“那什么时候才能练出真正的剑气哦?”
盖聂笑道:“莫要不知足,你可知道常人修行进境为何?剑式修行,三年可成,资质上佳者或可一年半载有成;从剑元到剑气,若能十年有成便算天资过人,至于从剑气到剑意,那就各凭机缘,往往苦修终生而不可得。你修行剑元一年多就出现剑芒,已是快得不像话,若非与河水搏击,我还担心你基础不稳。青阳,剑道修行切莫心浮气躁,一味求快便有走火入魔之虞。剑元还仅关乎丹田四肢,剑气却是修炼周身百脉,稍有不慎,便是身残心乱的下场,到时便是我也救你不得!”
燕青阳悚然一惊,躬身道:“弟子谨记在心。”
盖聂道:“剑芒既出,便不宜在水中练剑。自今rì起,你便在这岸边林中修习,将元力注入气脉,集百气于剑身,将剑芒练至三尺开外,便可试着以气驭剑。”
燕青阳上了岸,举起剑箧,气随意动之间,一尺白芒暮然而出,照着一颗碗口粗的白杨一划,只见喀拉一声白杨已被从中斩断,燕青阳看着平整如镜的切口,惊喜地看了看剑箧,呆了一呆。
盖聂见状,微微一笑道:“剑气修习,原本就分作两派。一是气芒派,二是驭剑派。前者终生苦修剑芒,忽视驭剑,昔年曾有人将剑芒修到一丈开外,近身之战无人能敌。后者苦练气脉心神,专注驭使飞剑,却能控剑于周身十丈方圆。”
燕青阳道:“那驭剑派比气芒派要厉害得多?”
盖聂摇头道:“也不尽然,百年前那位将剑芒修到丈许的前辈曾经战遍天下驭剑高手,无一败绩。但是当今剑修却主修驭剑。嘿嘿,你又定要问既然这气芒派如此厉害,为何大家还修驭剑?我且卖个关子,你自己思考后告诉我。”
燕青阳低头凝思片刻,道:“依弟子看来,当年那位前辈定是有把绝世好剑,锋锐无比,可保周身一丈绝对无虞。还有,就是、就是这一丈剑芒修行起来太难。”
盖聂满意地点点头:“便是这般,常言道:‘宁修十丈长,不修一寸强’。剑芒修到三尺,再难寸进。驭剑却可轻易达到十丈。至于那位前辈如何能将剑芒修到一丈,凭着何种法诀,便是今rì也无人能知。”
一连三个月,燕青阳的剑芒仍然是短短一尺,连盖聂都大惑不解,如果按燕青阳的资质和修炼进境,专心苦修之下,休说三个月,一个月就早该炼出三尺剑芒。
有一rì,燕青阳大汗淋漓地坐倒在地,这剑芒的凝聚似乎比水中练剑更为费力。我要站起来再练一遍,心里这般想着,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突地,膝上的剑箧一动,凌空而起,燕青阳经脉气机牵引之下,剑箧周身毫光大放,剑芒还是一尺左右,但是却从四面里渗透而出!看上去就像一个长方形的光盘,盘中心是黑黝黝的剑箧。
燕青阳看着挺立空中一动不动的白芒剑箧发愣之际,忽听得盖聂喝道:“意动气动,控剑出击!”
燕青阳忙敛心神,只见剑箧旋转着向丈许外的一株白杨激shè而去,电光火石般一划而过,回到燕青阳怀里,再看白杨,挺立依旧!
盖聂走上前去,用手指轻点白杨粗大的树干,只听轰然一声,白杨于尘埃中倒地。“像方才那样,你再试一次!”盖聂沉声向燕青阳道。
燕青阳气随意动,剑箧又是大放毫光出击,丈许外一株树应声而倒!试了几番,都百试不爽,只是剑箧出击范围仅是丈许方圆。
盖聂凝神片刻,双手一拍:“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青阳,你过来。”
燕青阳拖着疲惫的身子随盖聂走到河边,盖聂指着滔滔逝水道:“今rì起,你便看着这大河,凝心摄神,好好感悟逝水之意,控制剑箧努力及远!”
“师父,你是、是令我修习剑意?”燕青阳瞪大眼睛道。
盖聂长声而笑:“你胸中早有剑意种子,所欠缺者只是激发出来与剑气融汇而已。哎,先前还一直在剑芒上纠结,笑他人生搬硬套不知变通,我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燕青阳惊喜莫名,看着易水,心中不无骄傲:当初学宫中的废柴,仅仅两年便开始感悟剑意,不知他们修到了何种境界?
自此,燕青阳便又在易水河畔或坐或站,剑箧上下飞舞,从一丈到两丈、到三丈、到四丈,过了半年时间到了八丈左右便停顿了下来。这rì,燕青阳舞完剑箧,问盖聂:“师父,弟子控制剑箧如今仅能到八丈,再难及远。如何才能到十丈?”
盖聂道:“十丈是以气驭剑的极限,如今你能到八丈,多是剑意之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需经年累月之功。勤修不辍,自可达成。何况八丈与十丈对战相差无几。青阳,rì后我不在你身边,需自行努力时时jīng进,不可懈怠。”
燕青阳一震,道:“师父,你、你要离开?”
“是你要离开!”盖聂道:“你忘了学宫评士了么?”
燕青阳这才想起当年师父拜别风大师时的承诺,山中无rì月,原来这么快两年就过去了,近rì来夜月渐圆,算来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想到与盖聂离别在即,心中顿生难舍之意,低着不语。
盖聂看着燕青阳,皮肤白皙,鼻挺唇红,剑眉星目,面如满月,十岁便如十三四岁的健壮身形,上山时的短小衣襟显得更加紧小,暗责自己只顾督促练剑,温颜道:“我床榻竹席下尚有不少银钱,自行取了便可下山,去城中买些衣物换上!”
燕青阳心中一暖,抬头道:“师父,我评完星级便立刻返回。”
“不必!”盖聂摇摇头,眼中闪过一道利芒:“我要南下楚国,了却一些旧事!你rì后便在学宫中修习,那里的剑冢剑阁剑宫剑阙还有点意思,在那里你能将基础打得更扎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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