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心里话,向宇开始吃面。
不得不承认,刀削面很好吃,大口大口吃完,连面汤都喝了大半,最后把碗放下来的时候,胖子很响亮的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说了句饱了,谢谢。
牧月海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向宇吃完,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听到那声谢谢后他才回过神来。
“你说的不错,如果可以,我想请你们来我家吃饭,我下厨。”
“没心情。”
“嗯?”向宇简单直接的回答让牧月海又愣了愣,不解的看着他。
向宇咂巴咂巴嘴,用舌头剔了剔后槽牙,解释道,“我不是说我或你妹妹没心情啊,我是说你。”
牧月海忍不住笑了,“为什么这么说?你们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胖子毫无顾忌的用手指戳了戳齿缝,似乎刚才舌头不太给劲,不爽。
“如果你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心情下厨做饭。心情不好,做出来的菜应该也不会好吃。”
牧月海一直就觉得眼前这个自称妹夫的年轻人前来见自己,绝不可能是聊聊天、吃碗面这么简单,虽然自打他翻墙出现在自己面前后,不但点破了他心底最大的两个秘密,而且还识破了某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正在监控他的事实,可牧月海很清楚,一定还有更为重要的话藏在他心里。
好戏要到最后才登场,名角儿要压轴才登场,牧月海平静了一下呼吸,示意向宇有话尽管说。
向宇将有些湿漉漉的手指随手在身后擦了擦,歪着头问牧月海。
“如果,我说如果啊,几天后铁庆遥死了,而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办?”
……
……
闯进来直接点破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然后却又什么也不没做就这么离开,老陈被路易零和那个陌生年轻人弄得有些魂不守舍。
这是非常少见的现象,虽然老陈认为他自己心理素质极为过硬,每次血衣卫不定期的心理测试抽检他都能以高分过关,可这次事发突然,还是让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了好一阵。
卷帘门重新关上,将外界巷子里的尘世喧嚣彻底隔绝,可老陈却并没有觉得安全,反而从心底里逐渐生出一丝寒意来。
那股寒意越来越重,到最后老陈只觉得自己的手从腕部到指尖都在轻轻颤抖,那是他很久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恐惧!
发自灵魂的恐惧!
不过却不是因为身份已经被路易零识破,而是来自于他身后。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冰寒从尾椎骨蔓延而上,让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放在玻璃柜台上的两只手就好像按在液氮中,除了颤抖还能显示出一丝生命迹象外,几乎已经麻木得不像是他自己的手了。
老陈艰难的转动脖子,甚至能听到颈椎骨嘎嘎作响,视线缓慢向后移,似乎要确认身后是不是真的多了什么东西。
除了货架,那块布帘,小店里依旧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可老陈依旧不放心,仿佛塞满沙砾的喉咙用力吞下一口唾沫,他伸出手去一把扯开了布帘。
帘子后只有一张小床,什么也没有,那是他有时留守店里执行临时任务时的休息所用,被褥依旧折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老陈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往床下瞄了一眼,那里有个暗道,直达地下室,在地下两米的那个秘密小空间里,摆放着数台价值不菲的jīng密设备,一千个这样的小店也换不来任何一台设备,所以老陈非常小心。
同时那也是拟态机器人修复和充能的地方,飞去剑圣府的“小白”应该已经被摧毁了,所以柜台下的地板刚才发出了提示的震动。
小白、小黑、小黄,三架最新型号的超微拟态侦查机器人,老陈给它们逐一取了名字,这是寂寥人生中不多的小乐趣,只属于他的小乐趣。
这三架拟态机器人就是他全部工作的核心所在,可以承担全天候的轮值监视任务,必要时可以两架甚至三架同时出动,全方位覆盖剑圣府。
不过老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特殊情况,对面大宅子里似乎住的是一个清心寡yù的老僧,而不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年轻剑圣。
不爱出门,不喜欢和人交往,这就是老陈在定期的任务报告里对路易零最常用的评语,自打上门挑战的毛头小子和那些牵线搭桥的媒人们渐渐绝迹,老陈的工作越发变得轻松,轻松到了近乎乏味的地步。
这样的rì子久了,连老陈自己的心里都觉得自己似乎要永远继续这种rì子,做一个在剑圣大宅对面开杂货铺的小老头,安心等待死神来接他的那一天。
一切都因为那个陌生年轻人的到来而变得彻底不一样了,那个抱着剑像个小混混一样随随便便的蹲在剑圣府前的石阶上,左看右看还时不时挠挠耳朵抠抠鼻子的家伙。
那家伙到底是谁?
虽然不认得人,可老陈认得出那柄剑,那是路易零从不离手的秋蝉,帝国皇帝御赐的神兵,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不久前路易零不再拿着秋蝉行走,老陈便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自己的上级,相信以血衣卫的办事效率,这件事早已经传到了扶都大统领那儿,没准连皇帝陛下都已经知道了。
这才是自己接到加强监视力度命令的原因?谁都想知道剑圣大人把秋蝉剑怎么了,坊间传闻是剑圣大人遇到了青睐的女子,便把秋蝉作为信物相赠,不过老陈不相信这些。
身为一个以近乎苛刻的严谨态度对待一切事物的血衣卫,大街小巷流传的消息怎么能信?
脑子有些乱,老陈便有些心思浮动,各种各样的记忆如无数电光闪过心头,却没能让他驱除掉那股冰凉的恐惧感。
对于扶都烛印这位血衣卫大统领的恐惧,对于每个血衣卫来说就像特殊药水绘制的纹身,像长在骨髓里的恶xìng肿瘤,一旦生成就极难去除。
老陈也不例外,他之所以神经兮兮的以为身后有人,还用手去掀布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所有血衣卫背后都有个让人毕生难忘的恐怖黑影。
加入血衣卫的最后一道考核就是由扶都烛印亲自把关,那道考验就是恐惧的源头。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老陈重新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思绪:小白被毁的事毫无疑问已经被上级知道了,因为地板震动的jǐng告讯号发出后,他很果断的切除了地下暗室里所有设备的电源,中止了一切对外联系。
刚做完这一切,坏掉的卷帘门外就响起了粗野的捶打声,还有那个大早上就记忆深刻的年轻人的叫喊。
老陈马上反应过来,小白的失联,一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快找到自己,老陈很不解。
一切都严格遵循血衣卫密探的行动守则,没有出错的地方,第三代超微拟态机器人也几乎不可能被人察觉,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一定有某个纰漏,某个不为人察觉的破绽被对手捕捉到,所以才会这样,老陈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并不惊慌,就连那个年轻人听到电话响起时要替自己去接听时他也没有半分担心。
没错,打电话过来的的确是同僚,不过却是以送货人的身份打过来的电话。这种伪装过的对话已经出现过很多次,平时就是普普通通的买家和卖家之间的对白,一旦事情异变,对白会按照行动守则的第十三章第五节规定的那样,稍微出现些变化,却依旧不会被血衣卫之外的人识破。
谁又会在乎厂商和零售卖家之间关于是否需要补货的对话呢?对于一个杂货店小老板来说,这是完美无瑕的伪装。
很可惜,那个年轻人在路易零的劝说下离开了,害的他自己连电话也没接成,这才是老陈担忧的地方,因为这种情况意味着局势已经变得更糟,上级会派出特别专员前来查探究竟。
老陈从没和特别专员打过交道,可他听说偶尔扶都烛印就会以特别专员的身份出现在下属面前,而那样的话,结果只有一种。
任务败露的人无一例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血衣卫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如今只有祈祷事情不要变成最坏的结局了,老陈心想。
他没想过逃,因为他很明白,成为血衣卫的那一天开始,贫穷疾苦和疾病都已经彻底从生活中消失,可代价就是——他已经无处可逃。
把一切都想明白之后,老陈做了个决定,他走到座机旁拿起电话,连续按下了一连串数字。
当他的食指即将碰到最后一个按键时,一个声音就像从九幽地府里冒出来,突然在身后响起。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