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赴赌酒之约前,她再一次到秋之园。
重重的帘幕背后,提神香萦绕在屋中,那个人还在沉沉昏睡。
脑后的鲜血已经止住了,玉枕穴上的第一根金针已经被取出,放在一旁的盘子上。锋利的银针上沾染着黑sè的血,仿佛是从血sè的回忆里被生生拔出。黑暗如铁的裹尸布一般将他层层裹住。
此刻幻象一层层涌出——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是……他原来来的地方吗?
手脚都被嵌入墙壁上的黑sè铁链锁着,四周没有一丝光,黑漆漆的一片。他抱着膝盖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感觉脑袋中一片空白,一副茫然的样子。
外面隐隐约约有同龄人的笑闹声和风吹过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声音如银铃一样的悦耳,他一侧头就能分辨出来:是那个小姑娘,小月姐姐。
在被关入这个黑房子的漫长时间里,所有人都害怕她,都绕着他走,只有小月和浩宇两个人经常过来安慰他,隔着厚厚的墙壁和他说话。那也是他忍受了那么久没有倒下去的jīng神所在。
“小飞,你别烦心,”她的眼睛从墙壁的小孔里看过来,一闪一闪,含着笑意,“小飞,你很快就会好了,很快就可以出来和我们一起玩了!”
是吗……他真的很快就好了吗?可是,到底他得的是什么病?但没有人告诉他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小月倒是想告诉自己,但她不知道。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小孔后的那双眼睛——好多年没见,小月也应该长大了吧?可是他却看不见。他已经快记不得她的样子,因为七年来,他只能从小洞里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明亮的,温暖的,关切的——
自从他五岁时杀了人开始,所以人都怕他,叫他怪物,只有她还一直叫自己弟弟,还有浩宇。
外面的笑声依然环绕在耳边,吵得他心烦。她这在和谁玩呢?怎么昨天没来和他说话?现在……外头又是什么季节了?可以去冰河上抽陀螺了吗?可以去凿冰舀鱼了吗?都已经那么久了,为什么他还要被关在这里,他的这个病真的很难治吗?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他要出去……他要出去!因为愤怒和绝望,黑暗中孩子的眼睛猛然闪出了熠熠的光辉,璀璨如琉璃。
“嘎吱——”旁边的墙壁裂开了一条口子,是活动的木板被抽出了,随即又推送了回来,上面放着一条干鱼和一碗白饭,千篇一律。
“小怪物,吃饭了!”外头那个人哑着嗓子喝了一声,十二分的厌恶。
那是老李,他七年来的看守人。
从五岁的那件事后,他就被关入了这个没有光的黑房子,被嵌在墙壁上的铁链锁住手脚,已经整整过了七年。听着外面孩子们的风声和笑语,一贯沉默寡言的孩子忽然间爆发了,突然横手一扫,所有器皿“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小怪物!”看守人隔着墙壁听到了里头的声音,探头进来,瞪着他,“找死啊?”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瘫软下来了。
黑暗里,眼睛牢牢地贴着送饭的口子往外看,孩子用力摇晃着锁链,爆发出了怒吼:“我要出去!放我出去!赶快放我出去!该死的,放我出去!”
随着他的声音不断的吼叫,瘫软的看守人突然间竟然重新站了起来,不过眼神没有意思的神采,一副茫然的样子,而动作都是直直的,动作缓慢地走到贴满了封条的门旁,拿出了钥匙,木然地插了进去。
七年来的大门随着“咯吱”的声音便开了。突如其来的光刺痛了黑暗里孩子的眼睛,他厌恶地瑟缩了一下,却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看守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俯身,解开他手足上的锁链。
咦,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眼神都发直?为什么给我打开了锁链?
然而十三岁的他毕竟是单纯的,来不及多想,只是欢呼着冲出了那扇禁闭了他七年的门,外面的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他在令人目眩的rì光里举起了手臂,对着远处嬉戏的同村孩子们欢呼:“小月姐姐!浩宇!我出来了!”
不管他了,老李这种坏蛋尽管去死好了!现在,他zì yóu了!但是,就在这个狂喜的念头闪过的刹那,他听到了背后房间内传来了一声惨叫。他惊骇地回头,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那个粗鲁高大的老李,居然将铁质的钥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他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然而手却仿佛被恶魔控制了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一分一分地推进,生生插入了自己的喉间,将自己的血肉扭断,鲜血顿时如血柱般喷涌而出。
他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门外的地上,揉着自己的眼睛。不会吧?这不是真的、这应该是幻觉吧?
老李怎么会忽然间做出这种行为……就像当初驿站里那两个差役一样,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活活把自己扼死!难道……就是因为他下意识说了一句“去死”?真的是难以置信!
“啊!杀人了!杀人了!小怪物……怪物又杀人了!”远处的孩子们回过头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纷纷尖叫起来,你推我挤踉踉跄跄地跑开了。那个叫小月的小女孩被裹在人群中,转瞬间便在雪地上没了踪影。
小月……小月……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了,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跑?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忽然间后脑重重挨了一下,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该死的小子,居然还敢跑出来!”背后有人拎着大棒,一把将他提起。他被拖入了族里祠堂,不时便有许多人围上来了,惊慌地大声议论:“上次杀了官差的事好容易被掩下来了,可这次竟然杀了村里人!这可如何是好?”
“族里又出了怪物!老祖宗就说,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从吴国驱逐出来,就是因为族里出过这样一个怪物!那是妖瞳啊!”
“大家别吵了。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那些个官差个个凶神恶煞,可恶的要命,死了也就算了。”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唉声叹气,“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而且还杀了本族的人,这可怎么办呢?”
“族长,这次你可不能再心软了,妖瞳出世,会祸害全族的!”无数声音提议,群情激愤,“看来光关起来还不行,得挖了他的眼睛,绝了祸害!”
老人沉吟着,双手不禁有些颤抖,点了几次火石还点不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珈蓝一族因为血脉里有魔xìng而被驱逐的传说是假的,然而不料在此刻,在一个孩童的眼眸里,一切都得到了证实,悲剧也重现了。
居于深山的珈蓝一族,眼睛虽然呈现出中原和西域都不曾有的淡蓝和深黑,但平rì却没有丝毫异常——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曾经出过杀人于一个眼神之间、导致吴国全国大乱的恶魔。
“爷爷,不要挖陈飞的眼睛,不要!”忽然间有个少年的声音响亮起来,不顾一切地冲破了阻拦,“求求你,不要挖陈飞的眼睛!他不是个坏人!”
“浩宇,大人说话没你的事,滚一边去!”毫不留情地推开宠爱的孙子,老人厉叱,又看到了随着一起冲上来的小月,更是心烦,“小月,你也给我下去——我们珈蓝一族的事,你们冷家是外人没资格插手!”
——想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冷家的小女孩,陈飞也不会变成今rì这般模样。
“把这个小怪物给我先关回去,三天后开全族大会!”族长说吧便走进了后堂,不时众人也陆续离开了。只留下小月和浩宇在一旁傻傻地站着,满脸愁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在那个黑暗的房子里,在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暗重新笼罩了他,他拼命摇晃着手脚的锁链,嘶声大喊“不要挖我的眼睛!不能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飞,小飞,你怎么了。”背后的墙上忽然传来急切的声音。
他狂喜地扑到了墙上,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看出去,望见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月姐姐!是你来看我了,呵呵,真是太好了!”
“你们族中的人都说你的眼睛会杀人,可为什么我看了就没事?”那双眼睛含着泪,盈盈yù泣,“你是为了我才被关进来的——我和浩宇说过了,如果、如果他们真挖了你的眼睛,我们就一人挖一只给你!”陈飞从洞口看出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泪水滑落。
他看得出神。在五岁便被关入黑房子,之后的七年里他从未见过她。即便是几天前短暂的逃脱中,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小月之于他,其实便只是缺口里每rì露出的那一双明眸而已:明亮,温柔,关怀,温暖……黑白分明,宛如北方的天山和黑水。
小月姐姐……浩宇……那一瞬间,被关了七年却从未示弱过的他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你,从哪里来?黑暗中有个声音如在冥冥中问他。陈飞,你从哪里来?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坠入了另一个类似瞳术的幻境里!
在那个声音响彻脑海的刹那,那双明眸越来越模糊,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呼,奋力抵抗那些连翩浮现的景象。是假的!绝对、绝对不要相信……那都是幻象!
“陈飞,陈飞!”耳边不时有人叫着这样一个名字,死死按住了他抓向后脑的双手,“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这样,都过去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小月姐姐?”回忆忽然和眼前重合了,他抓住了面前人的手,忽然间觉得疲倦和困乏,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不是假的。是我,真的是我,”她在黑暗里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
“……”他的神志还停在梦境里,只是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她,极力伸出手,仿佛要触摸她的脸颊,来确认这个存在的真实xìng。然而手伸到了半途便无力滑落,重新昏沉睡去。
冷月站起身,往金狻猊的香炉里添了一把提神香,侧头看了一眼睡去的人。
银盘上那一枚金针闪着幽幽的寒光——她已然解开了他被封住的一部分记忆。但是,在他的身体没有彻底恢复之前,还不能贸然地将三枚金针一下子全部拔出,否则陈飞可能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而彻底疯狂。
看来,他的病不能cāo之过急,只有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了。她回身轻轻掩上门,向着冬之园走去,准备赴那个赌酒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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