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顺啊!五会手啊!……三喜临门……嘿嘿,死女人,怎么样?我又赢了……”
正午,rì头已经照进了冬之园,里面的人还在拥被高卧,一边还咂着嘴,喃喃地划拳。满脸自豪的模样,似是沉浸在一个风光无限的美梦里。他已经连赢了冷月十二把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被雪鹞给啄醒了。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嘀咕着,一把将那只踩着他额头的鸟给撸了下去,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入美梦。最近睡得可真是好啊,昔rì挥之不去的往rì种种,总算不像梦魇般地缠着他了。
“嘎嘎!”雪鹞的羽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向了裹着被子高卧的人,狠狠对着屁股啄下去。
“哎呀!”陆云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只扁毛畜生,然而雪鹞却毫不惧怕地站在枕头上看着他,咕咕地叫,不时低下头,啄着爪间抓着的东西。
陆云的眼睛忽然凝滞了——这是?
他探出手去,捏住了那条在雪鹞爪间不断扭动的东西,眼神雪亮,吃惊道:“啊!天山血蛇!这是魔教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药王谷里来?子蛇在此,母蛇必然不远。难道……难道是魔教那些人,已经到了此处?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妖瞳,还是为了凤凰胆?”
捏着那条半死的小蛇,他怔怔想了半晌,忽然觉得心惊,霍然站起。他得马上去看看冷月有没有事!
——本来只是为了给双儿治病而去夺了“凤凰胆”来,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岂不是害了人家?
然而,当陆云急急忙忙赶到夏之园却不见冷月的人影。
“谷主一早起来,就去秋之园给陈飞公子看病了。”小晶皱着眉,有些怯怯,“陆公子……你,你能不能劝劝谷主,别这样cāo心了?她昨天又咳了一夜呢。”
咳了一夜?陆云看到小晶手里那条满是斑斑点点血迹的手巾,心里猛地一跳,拔脚就走。她这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给连累的……那样jīng悍要强的女子,眼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了,他此刻心中的自责感越加强烈了。
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还没进去,却看到霜儿站在廊下,对他摆了摆手。
“谷主在给陈飞公子疗伤。”她轻声道,“今天一早,他又犯病了……”
陆云在帘外站住,心下却有些忐忑,想着妖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放心让冷月和他独处,不由侧耳凝神细听。
“陈飞,好一些了吗?”冷月的声音疲倦而担忧。
“内息、内息……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妖瞳的呼吸声很急促,显然内息紊乱,“针刺一样……没法运气……”
“啊,我忘了,你还没解开血封!”冷月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陆云心里一惊,再也忍不住,一揭帘子,大喝:“住手!”里面的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冷月捏着金针已刺到了气海穴,也忽然呆住了。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绝对不要给他解血封!”陆云劈手将金针夺去,冷冷望着榻上那个病弱贵公子般的杀手,“一恢复武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妖瞳闪电般地望了他一眼,针一样的尖锐。
“喀喀,没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么会乱杀人?”他眼里的尖锐之sè瞬间消失了,只是咳嗽着苦笑,望了一眼冷月,“何况……小月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又怎么会……”
陆云只听得好笑:“见鬼,妖瞳,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然而望见冷月失魂落魄的表情,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结论,将金针扔回盘子里,“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
妖瞳的眼眸沉了沉,闪过凌厉的杀意,不过只是瞬间便消失了。
“冷月,这种人可信不得”陆云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呆的女医者伸出手来,“那颗凤凰胆呢?先放我这里吧——你把那种东西留在身边,总是不安全。”
凤凰胆?瞳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握住剑柄。
他望向冷月,眼睛隐隐转为紫sè,却听到她木然地开口:“已经没了……和别的四样药材一起,昨rì拿去炼丹房给双儿炼药了。”
顿时妖瞳紧张的手缓缓松开,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陆云显然也是舒了口气,侧眼望了望榻上的人,眼里带着一种“看你还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喃喃道,“这回有些人也该死心了。”
“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大约明rì就该炼好了,”抬起头冷月,对他道,“快马加鞭南下,还赶得及一月之期。”
“嗯。”陆云轻轻地点了点头,多年心愿一旦达成,总有如释重负之感,“多谢。”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另一种牵挂和担忧泛了上来。他这一走,又有谁来担保这一边平安无事?
“我已让黄儿去给你备马了,你也可以回去准备一下行囊。”冷月收起了药箱,看着他,“你若去得晚了,耽误了双儿的病,柳如意她定然不会原谅你的——那么多年,她也就只剩那么一个指望了。”
陆云暗自一惊,连忙将心神收束,点了点头。
不错,沫儿的病已然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在期限内赶回去!而这边,凤凰胆既然已入了药炉,魔教自然也没了目标,妖瞳此刻还被封着气海,应该不会再出大岔子。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他点点头,随即转身。
出门前,他再叮嘱了一遍:“记住,除非他离开,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
“知道了。”她拉下脸来,不耐烦地摆出了驱逐的姿态。
看到陆云的身影消失在如火的枫林里,冷月的眼神黯了黯,“刷”的一声拉下了帘子。房间里忽然又暗了下去,一丝的光透过竹帘,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
“小飞”她攀着帘子,从缝隙里望着外面的秋sè,忽然道,“把凤凰胆还我,可以吗?”
妖瞳的眼睛在黑暗里忽然亮了一下,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半寸。怎么?被刚才陆云一说,这个女人起疑了?
“呵,我开玩笑的,”不等他回答,冷月又笑了,松开了帘子,回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她已走到榻前,拈起了金针,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我替你解开血封。”
解开血封?一瞬间,他眼睛亮如闪电。
她拈着金针,缓缓刺向他的气海,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啪!”他忽然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着她,眼里隐约涌动着杀气。这个时候忽然给他解血封?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怎么了,小飞?不舒服吗?”她的眼睛是宁静的,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宛如北方的天山和黑水。
他陡然间有一种恍惚,仿佛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就这样地凝视过他。他颓然松开了手,任凭她将金针刺落,刺入武学者最重要的气海之中。
冷月低着头,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一截雪白的纤细颈子露了出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
忽然间,气海一阵剧痛!随后想也不想,他瞬间扣住了她的后颈!然而,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
“好了。”她抬起头,看着他,安慰道:“现在没事了,小飞。”
他怔住,手僵在了她的后颈上,身边的嗜血剑已然拔出半尺。
“现在,你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冷月却似毫无察觉,既不为他的剑拔弩张而吃惊,也不为他此刻暧昧地揽着自己的脖子而不安,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就只剩下,顶心那一枚金针还没拔出来了。”
他霍然掠起!只是一刹那,他的剑就架上了她的咽喉,将她逼到了窗边。“你发现了?”他冷冷道,没有丝毫否认的意味。
“刚刚才发现——在你诱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时候。”冷月却是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我真傻啊,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你还被封着气海,怎么可能用内息逼出了金针?你根本是在骗我。”
“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珈蓝啊,小飞啊,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过是胡乱扯了个谎而已。”妖瞳冷笑,眼神如针,隐隐带了杀气,“你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陆云真相?为什么反而解开我的血封?”
冷月反而笑了:“小飞,我到了现在,已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眼神宁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知那个教王不过把你当一条狗,还要这样为他不顾一切?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吧?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毁灭珈蓝村寨的凶手是谁?真的是黑水边上的那些马贼吗?”
那样宁静坦然的目光,让他心里骤然一震——从来没有人在嗜血剑下,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记忆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只是漠然地回答,“我不知道什么珈蓝村寨。”
冷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悲哀而平静。“那么,我想知道,小飞你会不会——”她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真的杀我?”
妖瞳的眼神微微一动,沉默。沉默中,一道白光闪电般地击来,将她打倒在地。血从她的发隙里密密流了下来。
妖瞳此刻眼中透漏着深深的杀意,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立刻杀了她,只是冷冷地对她说道:“真是愚不可及的女人!”随后他慢慢向冷月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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