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雪下的真的非常大,凛冽的寒风从黑河以北吹来,在药王谷上空徘徊呼啸。
四季分明的药王谷里,一切都闲的很宁静。药房里为陆云炼制的药已然快要完成,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馥郁的药香中沉睡——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谷主又一个次来到湖上,对着冰下的人说了半夜的话。
不同的是,这一次陆云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于此同一时间在风雪里,有人却在连夜奔往天山。
他陪着她直至站到了深宵,第一次看到这个平rì强悍的女人,露出了即使醉酒时也掩藏着的脆弱的一面,单薄的肩膀在风中渐渐发抖。而他只是默然弯下腰,掉转手里伞的角度,替她挡住那些飞速密集卷来的漫天白雪。
十年来,一直是她陪在浴血搏杀的自己身边,在每一条血路的尽头等待他,拯救他;那么这最后的一夜,就让他来陪伴她吧!
在天sè微蓝的时候,她的脸sè已然极差,他终于看不下去,想将她拉起。
冷月恼怒地推开他的手臂,然而一夜的寒冷让身体僵硬,她失衡地重重摔落,冰面咔啦一声裂开,宛如一张黑sè的巨口将她吞噬。
那一瞬间,多年前的恐惧再度袭来,她脱口惊叫起来,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小心!”一只手却忽然从旁伸过来,一把拦腰将她抱起,平稳地落到了岸边,另一只手依然拿着伞,挡在她身前,低声道,“回去吧,太冷了,天都要亮了。”
她因为寒冷和惊怖而在他怀里微微战栗:没有掉下去……这一次,她没有掉下去!
那只将她带离冰窖和黑暗的手是真实的,那怀抱是温暖而坚实的。
陆云没有将冻僵的她放下,而直接往夏之园走去。她推了几次却无法挣脱,便只好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伞上的声音,她在黎明前的夜sè里转过头,忽然发现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大半个身子上却积了厚厚的雪。
她立刻伸出手,轻轻为他拂去肩上落满的雪,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
很多年了,他们相互眷恋和倚赖,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这样的……,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
“双儿的药,明天就能好了吧?”站定后,他忽然开口问道。刹那间,她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停住了手指,点了点头。
“谢谢你。”他说,低头望着她笑了笑,“等双儿好了,我请你来长安玩,也让他认识一下救命恩人。”
“呵,不用。”她轻笑,“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还有……她的母亲。”说到最后的时候,她顿了顿。不知为何,避开了提起柳如意的名字。
“而且,”她仰头望着天空——已经到了夏之园,地上热泉涌出,那些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空气中仿佛有丝丝雨气流转,“我十四岁那年受了极重的寒气,寒气已然深入肺腑,即便是我师傅也说我有生之年都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谷外的那种寒冷是我无法承受的。”
她笑了笑,望着那个发出邀请的人:“不等穿过那片雪原,我就会因为寒冷死去。”
陆云闻言后内心顿时一震,半晌无言,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她,眼里露出了异样的sè彩。
深夜的夏之园里,不见雪花,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宛如梦幻——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起舞,展示短暂生命里最美的一刻。
“其实,我倒不想去江南,”冷月望着北方,梦呓一样喃喃,“我想去黑河以北的极北之地……听雪怀说,那里是冰的大海,天空里变幻着七种sè彩,就像做梦一样。”
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浩宇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一直在等着我。”
她说着脸上显现出迷离之sè,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此中的意味。
又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陆云仿佛忽然间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蓦然将手一松,把她扔在床上,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么还不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却还在做梦!你不把他埋了,就永远不能醒过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看到蓝衣女子已经抬起了手打断了他的讲话,直指门外,眼神异常的冷酷。“出去,立刻,马上。”她为低着头,怒斥道。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随即转身离去,离开了夏之园。
她看着他转过头,忽然间淡淡开口:“真愚蠢啊,那个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属于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你如果不死了这条心,同样永远不能好好地生活,在这方面我们是同一类人。”
他站住了脚,回头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难道就是你的临别赠言吗?”陆云大笑转身,“也许是你说的对,其实我们都很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了风雪里,冷月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静静凝望了很久,仿佛忽然下了一个决心。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轻轻握紧。
“陆云,其实我……因为我忘不了他,你同样现在也忘不了她吧?也许时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冷月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陆云回到冬之园,走在布满薄雪的小径上,轻轻地走着,放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只是他此刻过于用心,全然没有把声音听入耳中。
他此刻正在思考放生今天他和冷月在一起的情景:她为自己拂去肩上的雪花,说话也特意避开了柳如意的名字,并且很有深意……
这一切的一切在向我暗示什么?还是自己胡思乱想,难道她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意思。可是不会啊!当我在说浩宇时,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啊!和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陆云此刻扪心自问,他是很依赖这个女人的,当发现她出什么事情时,自己是多么的紧张!就像以前的小师妹出了什么意外一样,焦急万分,不顾一切地去帮她。她快乐了,自己也跟着高兴;她痛苦了,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她,可我心里一直装的是师妹,会容下她吗?即便如此,她是那么的爱他,她对我有这个意思吗?”陆云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显然思考这些问题对他的大脑很受影响。
就这样,在飘雪的晚上,陆云在雪中思考了许久,以至于自己什么时候睡,怎么走会自己的房间里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