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东看在眼里,不动声sè问:“你离开真州有几天了?”
刘明泉一愣,想了一会才回答。“有好几天了!”
洪振东又问:“这两天去三江没有?”
刘明泉猝不及防。“去了。不,我没去。才从三江回来,又去三江干什么?我是说去了信阳。”
“回三江也很正常,去就去了,不必瞒着我。”
“我真的没回三江,骗你不是人!”
“你说我不是人?”
“不不,我是说倘若骗你,我就不是人!”
“这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前几天去过三江?难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天地良心!我没去过,真的没去过,为什么要承认?”
“可是前几天有人千真万确在三江火车站见过你!”
“肯定是看错人了!”
“一个人或许看错了,第二个人也在三江见过你,难道他也看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跟我过不去。”
“你跟谁有冤仇?他们不过是说明一个事实:那天在三江看到你而已,算什么恶意中伤?你又何必急不可待地否认?”
“是啊,就算我回了一趟三江,又有什么了不得?”
“不是‘就算’,而是你确实去了三江!”
“我是去了三江,那又怎样?”
“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我没影响工作,到三江是我的zì yóu。别人管不着。”
“可是,有人是在三江诚信宾馆见到你,当时你正带着一个女人开房间。”
“胡说。绝对是胡说!是谁看见的,我要和他对质。”
“还用得到对质吗?我有一份诚信宾馆的住客登记资料,要不要读给你听听?”
刘明泉昂头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洪振东愤愤不平。“你太让人失望了,竟然勾搭朋友的老婆,你是不是男人?以后你如何面对董跃进?”
刘明泉“哼”了一声。“董跃进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娶了郑红妹后,就把她当作鸟儿一样整天关在笼子里。不要她找工作,不让她串门,怕外人见她年轻漂亮。把她拐跑了!”
“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没什么关系,后来就有关系了。那一次董跃进突然心血来cháo,邀我到他家去喝酒。郑红妹对我多看了几眼。董跃进就把她打了一顿,说他邀请我去喝酒就是为了考验郑红妹有没有红杏出墙的野心,郑红妹被打得一个星期起不了床。从此以后,郑红妹对他恨之入骨,决心弄假成真。后来董跃进再次邀我喝酒,动机是证实他行动的效果,观察郑红妹是否继续对我眉来眼去。
结果是董跃进喝醉了,我没醉。郑红妹不让我回家。向我控诉他的恶行,拉我到她房间成了事。”
“你是有老婆的人。怎能干出这种事?你若懂得自重,早该跟她一刀两断, 你是sè迷心窍,厚颜无耻!”
“若是我老婆待我好一点,我也不会这样了!她是我们那条街上出了名的母老虎,我跪洗衣板也是出了名的,害得我两个膝盖伤痕累累,夏天连短裤都不敢穿!”
“这是摆得上台面的理由吗?”
“错误已经犯了,听凭领导处理。只是我有个要求,别让董跃进知道,要不郑红妹的rì子就不好过了,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你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若在十年前,不把你俩拉出去游街才怪!眼下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能影响大局。明天你带我们去煤都找谭佑仁,然后到各家代理商多跑跑,尽量少去真州办事处。董跃进那边由我负责,以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刘明泉长吁短叹,低头不语。洪振东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与方才的趾高气扬判若二人,心中叹息:做错事被人抓住把柄是极惨的。人要面子树要皮,一个人的脸皮被撕开了,还谈得上什么做人的尊严?
洪振东和武月华住进一家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一间是武月华住,另一间洪振东和刘明泉同住。
武月华私下对洪振东道:“你的手段太高明了,虚虚实实、连骗带诈,三下五除二就逼得他老实交代,丝毫不敢隐瞒。”
洪振东得意洋洋:“我的手段确实高超,连我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肩膀上怎么会扛着如此聪明的脑袋!想必是经过无数次革命斗争的锤炼,才造就我这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可惜机关用尽,时不再来,如今已不是我洪振东大展宏图的时光,唯有顺应cháo流,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武月华道:“月有yīn晴园缺,人有旦夕祸福。暂时的低谷不足为虑,蒙尘的明珠早晚有大放光华的一天。我愿意永远伴随你的左右,和你一起同甘苦共患难!”
洪振东握住她的手,感慨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
第二天中午时分,洪振东三人到达煤都。刘明泉说已经通知谭佑仁,估计会来接车。
他们走出火车站时,果然见到有人手持硬纸牌,上面写着“武月华”三字。武月华冲上前去,大叫一声“表哥”, 便伏在谭佑仁肩膀上热泪盈眶,不停地喃喃自语:“表哥,找得你好苦啊!”
谭佑仁拍着她的背道:“现在好了,终于见面了!”
表兄妹二人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又无从说起,二人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说一会,笑一会,杂乱无章,毫无头绪。说到伤心处,武月华哽咽饮泣,片刻之后又破涕为笑。
洪振东见他们兄妹情深难以自持,不免联想起自己和夏明兰依依不舍的姐弟情意。所不同的是武月华父母双亡,谭佑仁是武月华经历许多坎坷、受了十多年煎熬才相遇的唯一亲人。而洪振东和夏明兰是原本相爱、抱有白头到老的期待,却因于法不容被迫分手的一对恋人。洪振东望着武月华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愈发激起爱护、怜惜的冲动,娶她为妻的念头越加坚定。
刘明泉为了在几十万煤都人中找到谭佑仁动了不少脑筋,他请代理商华一凡帮忙找到煤都朋友,又请煤都朋友找到公安局工作的同学,辗转数人才确认谭佑仁就是武月华的表哥。刘明泉原本抱着有功之臣的心态,准备在他们兄妹团聚之时享受被人感激不尽的满足感,可是昨天的一幕彻底粉碎了他的自尊,任何事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趣,缓解他的沮丧。
许久,武月华才放开谭佑仁的手,冲着洪振东和刘明泉一笑说,我表哥现在是市zhèng fǔ副秘书长,然后又向表哥介绍洪振东。
谭佑仁紧紧握住洪振东的手。“谢谢,谢谢洪部长,谢谢刘同志,你们伸出援助之手,使我们兄妹团圆,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不一会,一辆大众轿车驶到他们面前,谭佑仁请他们上车。
谭佑仁道:“我们煤都以产煤著称,餐饮方面和你们江南水乡差之千里。我请诸位去最好的菜馆,替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下午我陪你们游览华严寺,明天去游云岗石窟。你们以为如何?”
洪振东道:“客随主便,听从谭秘书长安排!”
不多久,他们便到了煤都菜馆。菜馆的规模比泰远“清和元” 菜馆略大,或许是环境影响,店面看上去黑乎乎的。谭佑仁明显是菜馆的常客,一进门便被服务员领到楼上的包厢。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上了六个冷盘,冷切的鸡、鸭、肴肉、羊肉之类,每盘的量很大,装得满满的。洪振东说,不用太破费,吃不了。谭佑仁说,你俩是我和表妹的大恩人,怎么样都不为过!来,喝酒,吃菜。这儿的厨师是从请来泰远来的,尝尝口味怎样。
洪振东举杯祝贺他们兄妹团圆,他俩干了一杯,又回敬,感谢。四个人杯觥交错,热闹非凡。谭佑仁喝得兴起,思绪异常活跃,便回忆起当年震惊全国的西川大武斗:动了真家伙啦,子弹在头上乱飞,不怕死的造反派奋不顾身往前冲,血流成河啊!我的舅舅、舅妈就是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被流弹击中,莫名其妙送了命,他俩直到断气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惨哪!我表妹由此开始,过了十年颠沛流离的苦rì子!
听到表哥的叹息,武月华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洪振东忙道:“谭大哥请放心,过去的苦难一去不复返了,以后月华的好rì子全包在我身上!倘若她有半点不称心,谭大哥拿我是问!”
谭佑仁站起身握住洪振东的手。“今rì能与洪部长相识,荣幸,万幸!我把表妹交到你手上,相信你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来,我们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干一杯!我谭佑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我的就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