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九时,一辆黑sè轿车悄无声息把梁一民接到空无一人的江堤。开车的是华中仕,一身黑sè西装,一副墨镜遮住半个脸。
华中仕递了支烟给梁一民。“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约我出来,还非要在这种鬼地方?”
梁一民猛吸一口烟,然后是一声叹息。“苗头不对啊,四弟。目前虽然没出事,可是事故苗子却是时隐时现,稍有不慎,怕有大祸临头。”
华中仕松了一口气。“大哥也太多疑了,何必自寻烦恼?”
借着烟头的光亮,梁一民看着对方。“巴不得是我多虑,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先问你,绿萼的事有没有结果?”
华中仕呵呵一笑。“我早就说过,绿萼那边没事。手下人报告说,绿萼已经离开苏中回安徽老家,再也不会回来。据苏中公安说,绿萼的举报语焉不详,可信度不高,仅供江南公安参考。”
梁一民沉思片刻。“奇怪!以前见过绿萼多次,我看她并不是难缠的不正经女人,和你分手时还得了一笔不菲的分手费,足够她过一辈子好rì子,为什么还要倒打一耙,甘愿自毁名声?”
华中仕望着车窗外漆黑的江面,有一条江轮驶过。江面上增添了点点光亮。“女人的心思谁也摸不透,如今人都走了,还管她干吗?”。
梁一民脸sè一沉。“你什么都不懂,愚蠢!英子的事知道吗?”。
华中仕说:“三哥跟我说过了。我的意见跟他一样,也是小事一桩,大哥不必牵肠挂肚。”
梁一民“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做生意有一套。搞政治一窍不通。你俩不会想到,一个不怀好意的幽灵已在敲我的门了!”
梁一民把刘老的话简略地说了一遍。“四弟,即使你没有一点政治头脑,也应该嗅出刘老话中的不祥气息!”
华中仕愣了半晌。“刘老的话确实有些味道不正!莫名其妙地把你在市里的好名声和‘江南四杰’连在一起,接着又来了一句‘蝼蚁’之穴,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啊!”
梁一民吐出一口烟。“四弟也听出蛛丝马迹了。你说说看,有什么高见?”
华中仕略显自夸的味道。“倘若连这种话也听不出端倪来,我华中仕在江湖上算是白混了!凭我的江湖经验。大哥的清正廉明无人能挑毛剔刺,唯一能让无良小人发挥想象空间的是我们四兄弟的关系。假如有人散布官民勾结的流言蜚语混淆视听,也是件麻烦事情。不过,大哥早有先见之明。与我和三哥在经济方面扯不上任何关系。没人能借此做文章。再进一步分析,无良小人无法直接对大哥下手,就只能从三哥、五弟和我身上寻找缺口,如此看来,大哥担心绿萼和英子的突然出现耐人寻味,还是有道理的!我认为在‘人间天堂’方面,大哥可以绝对放心,绿萼的捣乱纯属偶然。程副局长明确告诉我。他们已中止调查,确信人间天堂是酒店、娱乐行业合法经营的模范。”
华中仕见大哥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至于英子对五弟突然发难的事,原来我的看法和三哥一致,认为小事一桩。现在我反复推敲,发现其中疑点不少,不得不防!”
梁一民打开车窗,江风徐徐吹来,车内的浓烟立刻淡了许多。“讲得具体点,四弟不用顾虑,实话实说!”
华中仕边思索边说,一字一句速度很慢。“据三哥告诉我,英子对五弟说的话是经过高人指点的,她在规劝五弟迷途知返。从表面听起来,是告诫五弟别再欺侮女人、玩弄女人。但我仔细分析她所说的一切,包括在信中表达的意思,她的劝导重点是针对五弟走过的人生道路。
这就让我生疑:英子是在崇拜江南四杰的背景下投身于五弟,五弟好sè是他在三江市出名后成为坊间津津乐道的八卦新闻,英子不会不清楚,也就是说英子原本只看到五弟头上的光环,不介意五弟的风流。即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实话,与我相处的女人也是如此,她们不在意我的年龄和以往经历,只在意我能够给她们舒适的生活。可是英子不为钱,那她为了什么?为拯救五弟?我不相信她有这种jīng神境界!英子是在和五弟分手一个月后才出现的,理由是她怀了五弟的孩子。在一般情况下,女人来找前男友是要求得到补偿,可是她偏偏不要钱!只是用经过高人指点后的大道理来教训五弟,目的又是什么?”
梁一民越听越有兴趣。“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华中仕默默不语,梁一民催促说:“不要有顾虑,说心里话!”
华中仕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英子是在高人指点下企图拉拢五弟,要从五弟身上打开缺口,探知他们想要的东西。由此可以推断,英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最终目标是我,华中仕!”
梁一民脸sè凝重,长叹一声:“四弟开窍了,终于和我想到一起,从政治高度来看待问题!由此也可以证明,我所有的担心和怀疑,并不是自寻烦恼,杞人忧天!四弟啊,还是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凡事要三思而行,若不是你当年一时冲动,又怎会留下今天无穷后患!”
华中仕神情沮丧。“大哥不瞒你说,我也是常常寝食不安,每次想起那件事,便会心惊肉跳,担心什么时候东窗事发。可是担心又能怎样?覆水难收,既成事实永远无法抹去!”
梁一民安抚说:“人在一生中,难免会犯错误,知错就改就是大丈夫,真汉子。四弟不必为以往的错事过于自责。好好活在当今,活得本份才是首要事务。在那种特殊年代、特别背景下发生的非常事件,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而作为当事人来说。只要动机没有问题,即便一时失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要办成大事,就会有牺牲。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机遇好,成功了;有的人运气差,牺牲了,也算是各自为大事业作出的特殊贡献!这是历史长河中屡屡发生却又无法避免的必然规律。活着的人只要能加倍努力工作,一切向前看,继承先辈的遗志。开创一个新时代,就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就可以无愧于在天之灵!”
华中仕听得心里别扭,对他的说辞不敢苟同。这套似是而非的理由能够轻易说服许许多多无辜的受害者。抹平他们或他们后代的怨气?能够免除自己良心的内疚和自责?绝对不可能!对于那些无辜者。身为市委领导的大哥,没有胆量挺身而出说一声对不起!现在看来,指望大哥不现实,既然事情出在我身上,恶果只有自己承担!
车窗外,江风依旧zì yóu自在地飘忽,江面一片漆黑,唯有对岸的灯光在江面不停地跳跃。转化成令人心悸的粼粼波光。
梁一民接着说:“眼下我们必须要办三件事:一是继续追寻绿萼的行踪,她的行为最可疑。你难道没意识到她的目标最直接。指控‘人间天堂’不就是针对你吗?”。
华中仕点头称是。“经过大哥指点,我也觉得绿萼有问题,不能轻易放过她!”
梁一民说:“你要查得细一点,绿萼和你分手后去了哪些地方,交了什么朋友,干了什么工作,还要到安徽去一趟,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了老家,总之是越详细越好!第二个要调查的就是英子,重点是查出她背后的高人是谁,是什么背景,跟五弟又有什么关系。最后一件事就是要安抚五弟的情绪,防止节外生枝。”
华中仕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梁一民布置的三件要务件件触动到潜藏在心底多年的恐惧和愤懑,他为自己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战战兢兢,唯恐有朝一rì暴露在世人面前;更为当初诱发他身体中的魔鬼逃脱狼控制的人、事和环境愤慨。冲动是魔鬼啊,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晚了!华中仕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慌,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架的声响。
梁一民关切地问:“冷吗?要不把车窗关了?”
华中仕摇摇头。“大哥说的很重要,绿萼和英子的事明天就去办。我想让国梁帮忙,你看是否妥当?”
梁一民沉思说:“国梁是自己人,可以考虑,不过要有适当借口。”
华中仕说:“这个好办,我想跟绿萼复合,请他帮忙。听三哥的意思,五弟被英子说动了心,可能也有那种心思。”
梁一民说:“这个理由成立。可国梁太年轻,跟她俩谈这种事,不合适!”
华中仕说:“我也想到了,让他跟迎chūn一起去找她们,肯定能成!我看迎chūn和国梁挺般配。至于五弟,让三哥去做工作,我不太方便。”
梁一民笑着说:“这时候还有这种心思,是个大好人!今晚我俩的谈话别告诉三弟,免得他担心,五弟那边就由我去谈。另外你再顺便查查彭子超,你要亲自出马。”
华中仕诧异。“彭大师也在怀疑之列?”
梁一民抽了一口烟,对着车窗外的夜空吐出一根烟柱。“那倒不是,我是想他能不能帮上我们的忙。”
华中仕听出他言不由衷,联想起从前他对彭大师的通灵本领嗤之以鼻,脑袋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大哥的疑心病越来越大了,连八竿子搭不上边的彭大师都成了他的怀疑对象,城府是不是太深了些?倘若他把心机用在我身上,我不就更惨了?他要我对三哥保密的理由是怕三哥担心,其实是不愿让他知道得太多,免得今后节外生枝,讲得更透彻一点,大哥对三哥存有戒心!
想到这儿,华中仕不寒而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