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柳依依的海客大计还没开始迈出第一步,宅院里便有丫环来请她过去客厅,说是有长辈来了,丁一让她去拜见一下。听着这话却就让柳依依心头郁闷了,所谓青梅竹马,丁家有什么亲戚她还不知道么?丁家压根就没什么亲戚好么!
但丁一使人来请,她也只好搁下手头毛笔,走出房间对外边院子里,领着八个侍妾在练剑的萧香莲叫了一声:“妹妹,你使她们练就是,自己弄得满头汗做什么?”却又对丫环说道,“你在边上站着睡着了?看着自家nǎinǎi一头的汗,也不知道绞条热毛巾过去?”那丫环连忙应了一声去弄毛巾去了。
天然呆将两把分水刺提在手里,一副女侠作派走了过来,却对柳依依说道:“大姐,练武的事你不懂,这哪有练功不流汗的事?要是我师父在生听着,保准笑得不行。”说着尽一脸萌萌的笑。
“如此便好,那妹妹接着练便是,老爷叫我去拜见长辈。”柳依依笑着回了她一句,便带着丫环往客厅走去,她自然知道练功会一身汗,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走路呢,柳家又不是没有护院,只不过她嫁入丁家之前,这些下人是懒散习惯,所以柳依依便找个由头整治一下家里的规矩罢了。
她的心情并不太好,新婚之夜就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了自己的丈夫,每每想起这事,柳依依在无人之处,都是眼中含泪的;而这家里的仆役又是一个个懒懒散散,让丁一放羊惯了,所以有事务都要她来亲手cāo持;每天早上起来,丁一都是不见人影去了后院出早cāo的……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这个家,这个硕大得可怕的家,每天的花费流水一样出去,而却全无半点进项,反而新婚前几rì后院多了五十张嘴,每天得白面馒头和牛羊肉供着;左边院里那些工匠虽说饮食如仆役一样,除了多给点儿肉没有特别要求,但也是多了几十张嘴啊,何况他们不时又要买原材料……
柳依依有一种危机感,尽管账面上还有钱,那钱花到明年这时候都能支撑,但天知道丁一哪里又找一班人来吃闲饭?而且一个家没有进项,总在那里吃老本,终归不是个办法,所以她想做生意,那是她熟悉的东西,而且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好。
总算刘铁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意思,那就是北直隶的江湖群豪,同意她作为北直隶江湖中的一份子,开chūn了派两条船加入海客的行列。
可偏偏她在筹划怎么开始那海客生意,船找谁买?水手去哪招揽?跑哪一条海路?进什么货进海?回大明时又进什么货压舱?运回货来如何销售?这其中还包括了例如派谁去船上管事才妥当等等事宜,丁一却便又来打断她的思路。
这让柳依依心情如何好得起来?
只不过当她一进客厅,丁一挥手让仆役退下,却教刘铁揭开那十口箱子的盖子时,柳依依的心情却就变得好了起来,因为那里面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柳依依当场掐指就算,别看这位没上过九年制义务教育课程,耐不住从小打算盘大的,钱银经手也是如流水,这一口箱子约莫两尺见方,掀开箱盖不计又是大约两尺高,除去箱子木料,毕竟装银子的箱子木料厚重些,内里便是长宽高约一尺七寸左右的模样,全都码了整整齐齐的银砖,再除去为防搬动碰撞,而在每块银砖行列之间垫衬着的帛布,那么一口箱子怕得有两万两左右!【十六两秤】
十口箱子就是二十万两。
这些钱哪里来的?就是将风三公子家族里的风家镖局,从广东、广西那最南边的布政使司开始,一路往北,缇骑抄没的浮财!现时除了南北直录,风家各地镖局全部都让缇骑查封了,至于罪名,摆弄一个商贾还愁没罪名?若不是风家背后的士林,惊觉不妥开始使力,连南北直隶这两家总镖局也不复存。
“这位是福伯,当年随着王世叔游学,也见过先父,与忠叔颇有旧谊。”丁一的声音响起,柳依依才醒起这厅里还坐着一位青衣小帽的老人,只听丁一笑着说道,“这是拙荆。”
听得丁一的话,柳依依这在商贾世家长大的人儿,自然马上就冲老人家行了礼,又是一连串的恭维客套话儿,把那福伯听得不住抚须,掏出一对玉镯子赏了柳依依,哈哈大笑道:“听着细舍说起,细nǎinǎi还有个姐妹?一人一只,家和万事兴啊!”
柳依依低垂螓首点了点头,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怕别人看自己的容貌而生厌。丁一在边上看得真切,不禁心中暗叹,这么一个大美女,真是生早了几百年啊,怎么会弄到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
当下丁一便引开话题:“使人把福伯带来的这些土产抬下去收好吧,此间还有些事宜,你忙完了且过来听听,这事我不太懂,得你给我一点行家里手的意见才行。”丁一说得温柔,坐在下首的柳依依听着,却知他终归是怜惜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之前心里那层乌云,先被这十箱银子驱散了大部,又被丁一这点柔情洗净了。
“老爷,二十万两……”柳依依压低了声音向丁一问道,毕竟这钱不少,尽管柳依依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但她觉得还是得跟丁一确认一下,毕竟这么大一笔生意。福伯看着却就轻轻摇了摇头,这一点,却就显出商贾人家底气的不足了。
若是换个官宦世家出身的,只要家主点头收了,别说二十万,就是五十万两银子,家人也会安排人手先行收下再说,这不是有没有见过钱的问题,而是处理问题是的思维模式,是从一个贪官的立场,还是从一个商人的立场去考虑问题。
贪员考虑的是收了这笔钱,会不会影响他在官场站队,例如会否因此从士林变成阉党;
而商人考虑的是收了这笔钱,自己能不能付出对方想要的代价。
但丁一却丝毫也不戒意,只是冲着柳依依点了点头,示意她教人将银两收拾妥当便是。
商人,对于丁一来讲,并没有格外的歧视,并不认为就比官员低级到哪里去。
对于他来讲,眼前所需要的,倒就是一位专业的商人。
至少柳依依这种商贾的心思便是极合丁一的胃口。
“福伯,这些生意事……”丁一刻意地模仿首辅大人的气度,多少也有点驾轻就熟,沉呤了片刻,然后开口接着道,“我是不懂的。”便微笑着收了话头,不再往下去说。只待得柳依依回转坐定了,方才又说道:“你听福伯把事说了,若有兴致就不妨玩玩。”
福伯听着心中暗暗对丁一高看了几分,无他,此子气度不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可以载量的。
只是福伯却不知道,丁一之所以放得下、放得开手,不是他一点也不把这二十万两白银看在眼里,相反在柳依依来客厅之前,丁一就通过长宽高约五十公分,用心算计算出箱子容积,再乘以密度,大致就估算出这批银子的多少了。
二十万两白银摆在面前,不动心?丁一又不是圣贤,这可是七百四十万克,按一克二十元来算,就是近乎一千四百多万!
不,丁一就是太在乎了才会放手让柳依依去做,因为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cāo持,对于丁一来说,是一种很自然的思维方式,就是因为在乎,怕自己弄砸了,他才会让下人去把自己媳妇叫出来,因为他知道生意的事自己不懂,这么大的一笔,搞砸了得多心痛不是?
就算丁一瞬间思想境界顿悟,能舍得这二十万白银,那么接下来风家镖局的三成股份呢?要知道这二十万白银不过是抄来的浮财其中的十分之一!其他例如字画、古董、地契之类的,尚不在其中之列。
“大舍这回做得是不太对的。”福伯喝了口茶,虽然青衣小帽但他坐在那里,却便和忠叔平时面对丁一的表情无二,就是那种看着丁一长大,虽然守着规矩但有那种长辈亲昵的感觉,“先是派人来伏细舍,后来是细舍拉过去这桩财路,又才把其中的一成分拔过来,老奴实在看不过去,所以多嘴说了大舍几句,讨了这个差事过来。”
什么大舍、细舍?柳依依有点听懵了,一点不太转得过弯来。
福伯看着也不为意,笑着说起往事来:“当年丁大爷和我家老爷结义换帖,细舍出世之时,老奴随老爷去贺喜也抱过细舍的,本来老奴是唤细舍做丁少爷,白莲教的总护法也在场,便训斥老奴狗一样的主子狗都不如的奴仆,有什么资格抱细舍?丁大爷是世间豪侠极豪爽的xìng子,当时便说道:‘什么丁少爷?小弟家里不是有两个侄儿么?你怎么叫的?’老奴便说唤作大舍、二舍,丁大爷立时拍板,教老奴就这般唤细舍便是了,莫得格外生份!”
老人说得起往事来,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柳依依好不容易才得清楚。
丁一却是听得项背微微有了汗意,原来以为这身躯的老爹是个大明的黑社会头儿,现在听起来,娘娘啊,白莲教是什么概念?专业造反几百年啊!从大明一路造反到清朝末代的角sè,这不论是什么X利班、鸡地、拉不拉灯都好,在这个专业造反组织面前,都是战五渣吧!
这身躯的老爹,为了维护小兄弟王振的尊严,当场就敢扫了人家白莲教总护法的面子。这真怪不得王振发达了,对自己这般照顾啊!只是说起来,这位丁大爷,怎么看着,怕也得是拉灯那级别的恐怖分子,怪不得死了这么多年,大明黑社会们一提起来,都还敬仰无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