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花是个男人,一个很有名的男人,有名到不管是天南,还是地北,每个地方都有认识他的人;认识他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女人,一种是路人,还有一种是男人。
认识他的女人都喜欢他,也都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因为,在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个贼,一个偷心的贼。
认识他的路人都恨不得把他抽皮扒筋,然后,丢到油锅里去炸,最后,再丢到山里喂野狼;所幸,冯小花从来都是只要钱,不要命,否则,他们也没机会恨他;其实,冯小花并不是山贼,他只在没钱的时候当山贼,而不幸的是,冯小花经常没钱,或者,他从来就没有钱过。
认识他的男人大都是讨厌他,因为他是个赌徒,而且是个从来不会赌输的赌徒,认识赌徒的人自然也是赌徒,所以,认识他的男人都不喜欢他;不过,却有一个男人例外。
那个例外的男人是个老板,有着最漂亮的老板娘,同时,也是最凶猛的老板娘,冯小花现在就是要去找那个男人;因为他很开心,他的脚步就像低空掠过的燕子一般轻快,开心的事,当然要找朋友分享,那个男人就是他唯一的朋友,或者亲人,最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所以他从八百里之外跑到这里。
“嘿!老板,给爷来十斤冬藏酒,十斤猪耳朵,再来八个菜,四凉四热,两个汤,一荤一素,菜你看着弄,能吃饱就行。”冯小花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锞子拍在桌子上。“吃的下就送你了,把老板娘叫出来给爷陪酒。”
老板一手抱着钱罐子,一手拿着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看到冯小花拍在桌上的东西钱罐子差点掉地上。
“你哪搞来的这东西,不要命了。”老板缩着脑袋四处张望着,却已经把那银锞子紧紧的揣在怀里,一只手捂着,匆忙放在柜台上的钱罐子还在晃悠。
“你管哪来的,兄弟发财可没忘了你,够意思吧。”冯小花一脸的自豪,像是第一次下蛋的小母鸡。“爷可是专门从八百里开外来的,有我这样的兄弟,真是祖坟冒青烟。”
“手脚干净?没留下啥漏子吧?”老板有些担心,这种银锞子都是官库里的,根本不流通,万一被发现,那可是会掉脑袋的,老板贪财,但,他更惜命。
“放心,咱是啥人你还不清楚,不干净会来找你?”冯小花一甩头,做出他自认为很气派的姿势甩手道。
老板脸sè稍好一些。“谁不知道你那毛脚样,我可得小心点,别被你害死了。”老板说着匆匆走回柜台把钱罐子放起来。
“要那么多也不怕撑死,给你弄俩吃饱就得了。”老板说着,撩开青布门帘去了后堂。
“我可跑了几天的路,都快饿死了,多弄点,我要吃肉。”冯小花坐在堂子里,伸着脖子,拍着桌子大叫,脖子上青筋都看的见了。
“饿不死你个小混球。”青布门帘一晃走出个端着盘子的美艳少妇,少妇穿着一身碎花短打,脚上穿着一双红花纳底儿鞋,腰间围着花布围裙,头发盘起用一只木钗扎着,脸上笑吟吟的。
冯小花赶紧站起来过去接过盘子。“嫂嫂,你叫我一声,我自己去端就得了,让你给我端,多见外。”
少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下围裙折了一下放在柜台上。“刚才我可是听见有位大爷要老板娘出来陪酒的。”
“这不想你了嘛,哪敢真让你陪酒啊。”
老板娘靠着桌子坐下,留给冯小花一个后脑勺。
“哟,嫂嫂,这几天没见你看着又年轻了啊,脸上都有茸毛了,看着跟十三四岁似地。”冯小花端着盘子凑上去。“嫂嫂,你吃口?这凉盘是嫂嫂拼的吧?”冯小花恬着笑脸。“啧啧,这是鱼豆腐吧,能弄的这么jīng致,这么好看,让人都不忍心吃的,也就嫂嫂能做出来了。”
冯小花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着跳了起来。
“咋了?”老板娘忍不住问道。
“嫂嫂不是就吃这个变年轻的吧,虽然不忍心下口,不过我也得多吃点,沾沾嫂嫂的仙气,说不定哪天就成仙了。”
“噗嗤,就你会说话,怪不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一天天的都想着你,真不是个好东西。”老板娘伸出葱白玉指在冯小花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看看嫂嫂这手,可比那黄花大闺女的都白,都嫩。”
“你啊,也别净找些好听的说。”说着老板娘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展颜一笑。“不过,嫂嫂就喜欢听你说好听话,你大兄要有你一般嘴甜,嫂嫂rì子也就舒坦了。”
“嫂嫂哪里话,大哥那是老成稳重,我这猴样子哪能跟大哥比。”冯小花说完,贼头贼脑的四下看看,跃上凳子蹲着,手里还拿着筷子,活脱脱一头褪了毛的猴子。
“嫂嫂你猜我给你带啥来了。”冯小花一只手伸进怀里神神秘秘的说。
“嫂嫂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哪知道你带的什么,赶紧给嫂嫂看看。”
“嫂嫂你看。”冯小花如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凑到老板娘近处略略打开一条缝隙;随着盒子裂缝飘出一阵沁人心扉的甜香。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老板娘看过之后不但没有欣喜,反倒十分焦急,连看冯小花的眼光都变了,带着一丝失望和怜惜。
冯小花愕然,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
“来咯。”老板端着一锅冒着油花的炖鸡一溜小跑。
“瞧你把大当家气的。”老板想缓和下气氛,说完却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于是他闭上了嘴,坐在老板娘身边也一脸严肃的看着冯小花,就是那眨呀眨的左眼出卖了他。
“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吧。”老板娘道。
“你是又犯啥事了?说吧。”老板叹了口气。
冯小花很无辜,也很气闷;任谁发财之后,赶了八百里路去见的朋友这么对自己都会气闷。
“我也没犯啥事啊。”冯小花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小盒子放在桌上,蜷缩着身子,像个脑袋被敲了的猫。
老板娘尖着嗓子道:“你还没犯事,你咋答应你大兄的,这才几天,话都忘了是不;当家的,你看看盒子里的是啥。”
老板漫不经心的拿过盒子打开,突的手一哆嗦,连忙合上塞到怀里,好像还很不放心,又往里塞了塞,在衣服外面拍了两下;急匆匆的走到门口,伸着脑袋左右看看,挂上关张的牌子,仔细的关上门。
“小花,跟大哥说实话,你这东西是哪来的,现在说还来得及。”老板声音有些颤抖。
冯小花缩了缩脑袋,老板一般不喊他名字,总是喂喂的叫他,或者是叫老二,但凡叫他名字就是事情很严重了。
“我顺来的。”冯小花小声道。“在应城,有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我看他不顺眼,就把他东西都顺了。”
老板长长的喘了口气,老板娘脸sè也好了些。
“没杀人就好,没杀人就好。”老板从柜台后掕出个靠背的椅子坐上去。“还好你手脚素来干净,不然我就被你害死了。”
老板舀了一盅鸡汤,咕咚一声喝下去。
“跟我说说,那个公子哥。”老板叹了口气。
“我答应过你,不对有急事的人下手,做活也绝不伤人,不偷人贵重东西,大哥这是为我好,怕我出事,我都懂,都记着;不过,这次这事真不赖我,而且,干完这次,我就洗手不干了。”冯小花小声道。
老板长长的出口气,点头示意冯小花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跟人赌钱,赢了不少,我寻思着还有些存钱,差不多够咱们盘个好点的地方了,就打算来找你;结果刚出门,碰到个公子哥,穿的一身玄袍,连发箍跟鞋都是玄sè的,那叫一个扎眼啊,我是记着大哥的话的,不惹事生非,但也架不住事找我啊。”冯小花吧唧吧唧嘴。
“我本来躲着他走的,结果那公子哥还就找上我了,问我这里在哪吃饭,住哪,我一听,这是把咱当小厮了啊;我冯小花啥能耐没有,但在那地头混的,谁不给几分面子,这还是头一遭有人把咱当小厮的,我想着,大哥不让我惹事,看他也像个人物,就给他指指,结果他还非要我带他去,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厮都忍了,这还不能忍么,就给他找了馆子,看他像个没出过门的,就好心帮衬着要了桌菜定了房间;没想这一好心,还出事了,他说菜多吃不完,喊我一块吃,我还寻思,这人还不赖,知恩图报,就是愣头青了点,本来想着吃完给他讲讲规矩,也省的吃亏,结果这厮吃完抹抹嘴就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冯小花朝着老板跟老板娘问了一声。
“这不能忍啊,我就想了,穿的人模狗样的,这么不是东西,一看就是欺乡霸里的玩意,我得给他长长记xìng,然后我就把他给顺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冯小花抬头问道。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老板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冯小花撇撇嘴接着说道“这小子身上还真一文钱都没,就从他身上摸出来一本书跟几个瓶子;我还想,穿的怪像个人的,原来是个驴屎蛋,就外边光鲜;我看那瓶子破烂的样想着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过想着能卖一点是一点,我就去下边了;结果,嘿,这小子还真是肥鱼,我就拿出一个瓶子,就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一千二百两银子啊。”冯小花站起来,一条腿踩着凳子挥着手,兴奋的说道。“那可是老大一堆啊,扔下都能砸死人的,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要想盘个铺面还不是小菜一碟……”
冯小花兴奋的满脸通红。
“够了。”老板呼的一下站起,如一头愤怒的猛虎。“其他东西呢,也卖啦?”
冯小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下就软塌塌的坐下了,脑袋缩着,好像要缩回腔子里去。
“没卖,我怕出事,都带在身上。”
“拿出来给我看看。”老板皱眉道。
冯小花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掏出八个瓶子,在桌上排开,又掏出带着一点褶的书放在桌子上。
“还有一个就是你怀里那个,我把瓶子扔了,换了个盒子。”
老板拿过瓶子一个个的打开,闻一下,然后马上塞上,仅仅如此,待老板闻过五个之后,整个屋里缭绕着一阵阵说不出的香甜,使人浑身毛孔舒张,舒服的想哼哼。
老板眉头成了一个川字,剩下的三瓶也没看,伸手拿起桌上那本书。
“嘶……”老板翻开书,刚看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气。
“当家的,咋了。”老板娘蹙眉问道。
冯小花也大为紧张的看着老板。
老板张口刚要说话,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冯小花一伸手桌上的八个瓶子就消失不见,老板把书塞到袖筒里,紧紧的抓这袖口。
“咚咚……”
“有人吗?”门外传来一声问话。
冯小花一听这声音,无jīng打采的双眼登时睁的老大;老板看冯小花的样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哗。”关着的门自己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带着玄sè发扣,穿着玄sè儒袍,足蹬玄sè云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如同初chūn小雨一般温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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