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半缺遥遥的挂在天上,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点星光;孤单的半轮弯月显得格外凄冷;烟雾朦胧的湖面上,倒映的弯月被一阵嬉闹声绞碎,像是被摔裂的鸡蛋黄。
“来,来。”一个身着雪白衣衫的俊俏少年,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边退边跑。“追上我就还给你。”
“快点来追我。”俊俏少年乐呵呵的叫着。“追不上我就扔水里咯。”
沈天雄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口中呼哧呼哧的喘着,不过却始终追不上那个抢了他长剑的少年。
或许是乐极生悲,在这样平整的青石路上,少年竟被自己绊了一个趔趄,沈天雄趁机冲了过去,夺回了少年手中的长剑,紧紧的抱在怀里。
“哎,你赢了。”少年语气似乎十分懊恼,手中的玉箫却欢快的滴溜溜直转。“你想咋办。”
沈天雄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散流云,在沈天雄印象里,这个人对自己很好,因为他经常夸自己,所以沈天雄觉得自己应该看一下他的意见。
散流云点头,脸上依然带着那种chūn风一样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可以化开任何人心里的坚冰。
沈天雄看到这个笑容,突然觉得不那么累了,长剑被抢走的紧张也平复下来,然后,他想起了那个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威严老男人,他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对他笑;在他看到那个老男人时,他踏实了,那老男人的笑容让他觉得,即使是再大的灾难,只要这个男人在,他就是安全的,所以,他心里充满了勇气。
“我要你死。”沈天雄稚嫩的嗓音充满了yīn冷,仿佛是从九幽之中爬出的鬼怪。
散流云愣了,酒鬼的笑容僵了,俊朗少年似乎也有些失神。
“就这点事不至于要人命吧。”俊朗少年叹了口气,手中的玉箫也不动了。“我赔你别的还不行么。”
“赔什么?”沈天雄的眼神也是yīn鸷的,yīn鸷的让人觉得诡异,任何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少年拥有这样的眼神都会让人觉得诡异。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我赔你什么。”俊俏少年心情似乎好了起来,手中的玉箫也滴溜溜的转起来。“当然,不准要我命。”俊俏少年似乎想起了刚才一幕,赶紧补了一句。
沈天雄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我要我爹。”沈天雄很认真的盯着少年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呃……”俊俏少年愕然,他抬起头看着沈天雄背后的酒鬼与散流云,仿佛沈天雄的话已经让他无法理解了。
酒鬼叹了口气,他蹲了下来,扶着沈天雄的肩膀。“孩子,他已经被玉帝诏到天庭当神仙了。”然后酒鬼指着东方天空中特别明亮的一颗星星道。“你看那……”沈天雄的眼睛顺着酒鬼的手向天上看去;那里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像是眨眼一样一闪一闪的。
“他现在就在那呢。”酒鬼拍拍沈天雄的肩膀。“他现在是天上的星君了,就像朝廷的大官一样,每天都要做很多事,你这样老想他,会耽误他做事,万一做不好,可是会被从天上丢下来的。”
“我想他。”沈天雄眼眶发红,嘴角一撇一撇的。
酒鬼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具体怎么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烦闷,但他还是笑着,紧紧抱着怀里的沈天雄。
“你看,他不就在那么。”酒鬼捉住沈天雄的手指着东方那颗最亮的星星。“你看他在对着你眨眼呢,你想他也可以看他啊。”
“恩。”沈天雄点头,然后他看着天上那个星星,好似真的看到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在那里对着他笑,他有些痴了,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男人带着他出来玩的时候……
“喂,喂,”俊朗少年似乎有些急躁。“你还没想好啊,再不说我可就要赖了啊。”
“我……”沈天雄开口,却觉得有些不敢说,他扭头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那个男人在对着自己笑,笑容里带着鼓励;这笑容让沈天雄觉得很安全,很踏实,于是,他接着说道“我要一个风筝,燕子那种,眼睛会动的。”
“呃?”俊朗少年愣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搞不定这个小孩,这地方吃的喝的应有尽有,空气中飘荡的菜香让他都有些流口水,这小孩居然要的是风筝。“这……这大晚上的,买了你也没处放啊,要不咱换个别的?你看。”俊朗少年指了指湖边喧哗的青布小摊。“那是卖馄饨的,多香啊,那么多人在吃,要不咱来碗馄饨?”俊朗少年又指了指在湖边柳林几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店铺。“你看,那是卖烧鱼的,那个是卖莲花肉的,莲花肉啊,多好吃,你看里面的人都吃的满嘴是油,要不咱去吃一顿?”俊朗少年说着自己吧唧吧唧嘴。“真的很好吃啊。”
沈天雄摇了摇头。“我要风筝。”
“这个……”俊俏少年有些无奈,他朝抱着这个小孩的酒鬼看过去,希望酒鬼能让这小孩改变主意,酒鬼却是嘴角噙着笑意,低头为小孩抻平衣服上的褶皱拍掉衣角沾上的灰土,一点回应也无。
“这样吧。”俊俏少年手中的玉箫又转了起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包你满意。”说完,少年直接拉着沈天雄跑到一个卖扎货的小店前。
“扎师傅?扎师傅?来生意啦。”
“诶,来啦,来啦。”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短打匆匆从后门转过来。“小先生要点啥,只要这地界有的,咱这都有。”
“给我来几百个油灯扎船,裹红纱的。”俊俏少年直接从怀里掏了一个牌子,甩给扎货师傅。“六通柜坊的,各地都可以兑换。”
“这位公子爷儿。”扎师傅接了牌子苦笑。“您这一下要几百个,咱这小店肯定没那么多存货啊。”
“二三百也成。”
“那也没有啊。”扎师傅只能苦笑。
“你有多少吧。”俊俏少年甩了甩手。“我全要了,招呼俩伙计,给我去湖边观鱼台放了。”
“好嘞,小店红纱扎船八十艘,伙计两个,这就给您送去,一共是碎银一两……您看?”扎师傅说着把牌子还给俊俏少年,少年直接把这牌子塞沈天雄怀里,摸了一个小布袋丢给扎师傅。“我给你纹银五两,叫伙计手脚麻利点,弄的漂亮点,从两边往湖心放,不然我可回来找你要账。”
“好嘞,好嘞。”扎师傅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保证给您弄的漂漂亮亮的,这隔壁烧鱼不错,我给您送去份?”
“行,你看着弄。”少年抱起沈天雄往外走。“你觉得该给再添啥就添,别舍不得钱,公子爷今天……今天带弟弟出来玩,只要我弟弟哄开心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嘞,您就瞧好吧。”扎师傅欢快的应了一声,就赶紧去后面招呼伙计了。
“我给你说,保证你看完以后就绝不放风筝了,咱放船,这比放风筝可舒服多了。”俊俏少年拉着沈天雄跑到观鱼台等着。
不一会,来了三四个伙计,抬着一张桌子,搬了七八张椅子,手脚麻利的摆好,马上又来了几个伙计,一个个端着托盘,里面放着酒水,烧鱼、莲花肉等酒菜熟练的布置了一番,倒有了几分仲chūn赏月的样子,可见那扎师傅是下了心思的。
“来来,先垫垫肚子。”少年拉着沈天雄坐下,拿了一个小碟,夹了几块莲花肉放进去。“吃这个,这个好吃。”说完也不管沈天雄了,自己连着夹了几筷子,塞的满嘴都是,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惬意的闭着眼睛哼哼着。
“谢兄弟可真好雅兴啊。”酒鬼和散流云二人此时也到了。“一声不吭拉着儿子跑了,把当老子的丢下,儿子吃上了,老子看着。”
“咳,沈老兄这话可把我也绕进去了。”俊俏少年伸着脖子咽下口中东西。“这可就不道义了。”
“哈哈,当我自罚三杯,如何?”酒鬼哈哈大笑,坐在桌旁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恩,这还不错,哈哈。”少年笑道。“我这可安排了场好戏,就等你们了。”
少年话音刚落,观鱼台两侧便有几艘小巧玲珑的彩船飘了过来,开始是几艘,稀稀拉拉的,黑黝黝的湖面上点点红光,好似嵌了几颗玛瑙,又像是平静的江边渔火;随后,红sè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飘的也越来越远,偶尔还有几个绿sè的,黄sè的,一闪一闪的,好似一个个俏皮的顽童,在眨着眼睛,又宛如漫天闪烁的繁星。
观鱼台上静静的,好似都被这美景迷住了,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酒鬼击掌。“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
“当吟诗作对,方和风雅。”少年拿着玉箫敲击手心。“不如沈老兄留下一副墨宝,赠与这观鱼台,rì后也是一段佳话。”
“我?”酒鬼仰头灌了一杯,有些讪讪的。“你要说别的还行,这个我不行。”说着酒鬼看向散流云。
“不会。”散流云静静的看着彩船,脸上带着静谧的笑容。
“呃,我也不会。”少年有些丧气。
“哈哈。这有何妨。”酒鬼大笑。“我看谢老弟随身带着玉箫,想来是jīng通此道,不如吹上一曲,岂不更妙。”
“好。”少年击掌。“献丑了。”
箫音一般都是低沉的,而少年的箫音却清脆爽亮;清脆的箫音跳跃着,充满了新生的喜悦,让人仿佛看到了小草从chūn天的泥土里伸出了第一片稚嫩的叶子,湖岸的杨柳探出第一抹绿芽,襁褓中的婴孩长出了第一个牙齿。
箫音低沉了,好似秋风吹过,一片萧杀;猛然,箫音一转,嘹亮而高亢,让人好像看到一个仗剑天下的英雄,在隐忍许久之后,决然拔出手中锋利的宝剑;箫音嘹亮酣畅,好似这个英雄已经抛却了心中的羁绊,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箫音逐渐低了下去,却依然清爽,好似是一个欢快的鸟儿,在开满花瓣的枝头无忧无虑的飞舞,雀跃……
“好!”一曲终了,酒鬼击掌赞叹。“曲好,人好,谢家掌中卦更好。”
“哪里,哪里。”少年拱手谦虚道。“好是好,却有些不应景了,权当恭贺沈前辈重出江湖吧。”
“哈哈。”酒鬼大笑。“此曲正合沈某心意,沈某就不客气了,不知是何名号?”
“既然是赠与前辈,自然是前辈命名。”少年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手中玉箫滴溜溜转悠。
酒鬼低头沉思,想了几个却总觉得不合心意。
“纵横江湖,快意恩仇。”散流云脸上带着笑意。“无名方显潇洒。”
“好。”酒鬼拍了下桌子。“潇洒不羁,又不刻意雕琢,无名正合我意。”
少年正要应下,却远远传来一声娇笑。
“我道怜香公子是为何爽约,竟无暇遣人知会,原来是在此快活。”香风缭绕,环佩玎珰,一娇美女子,身着素衣白鞋,头戴簪花响珠,左右带着卷裙侍女,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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