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桃花映过chūn红,已是五月初夏的时节了。
公子掩余隐居在堰地,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不问世事。徐姬派去的人几次三番以各种理由想要混进去都没有成功,徐姬不免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人,这个掩余只是想要在此地终老?
吴国也曾派人来交涉要徐王交出公子掩余,倒是被徐王的装傻充愣搪塞了过去。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国土,吴国的使臣再怎么强势,拿不到人就做不成实据。
吴国使臣走后,掩余的门庭却突然热闹起来,常有些士人义士之类的出出进进,据探子回报掩余还曾派人秘密跟楚国联络,这让徐姬不禁又兴奋起来,她深信吴国的刺激一定会让掩余反扑的,便让苎离派人在暗中资助。
阿巳倒是长得飞快,年前还不到苎离的膝盖高,过了年便已然超过了,以前走路走得急了,还会踉踉跄跄的,这会儿已是满院乱飞了,只是苦了年纪大的rǔ母,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请了各种师傅已经半年了,这天徐姬在后院摆了桌案要考一考阿巳的功课。
rǔ母不敢怠慢特意给阿巳打扮了一番,平rì的小垂发特意扎了两个角髻,坠了掺了五彩丝线的明黄丝绦,穿了新年时就开始赶制的鹅黄舞衣,鹅黄舞鞋,一张粉嫩鹅蛋小脸儿,越发衬得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简直要滴出水来!
徐姬坐在案几后面,苎离捧了一盏青梅酒递过去说道,“瞧咱们养的这个小人jīng,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王孙公子呢!”
徐姬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斜倚在一旁的靠垫上说道,“倒是呢,也不枉费咱们一番苦心呐!时辰不早了让她们开始吧!”
“是!”
霎那间庭院里丝竹声起,阿巳宛若小小凌波仙子踏着鼓乐翩翩起舞,眉间的一点桃花在轻盈的旋转中若隐若现,飘舞的长袖送来阵阵阿巳身上所独有的奇异的梅香,衬在满院清荷的香气下,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场下阿巳转得越来越快,一张小脸在徐姬的眼里也越来越模糊。
徐姬是先王老来得女,与哥哥章禹相差十五岁,一直被当作先徐王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被宠得眼高于顶,非英年豪杰不嫁!直到先徐王崩逝已经年满二十了,依然待字闺中。
一年之后未免边境sāo扰,被继承诸侯的兄长做主送给了吴王。虽然素未谋面,不知这位徐王倒底长得怎么样,但倒底是一方诸侯,加之刚刚失去了父王的宠爱,徐姬这次便默许了。
只不过嫁过去便是妾室,需要向人家的正妻以及比她先到的姐姐们大礼参拜。拜下去的那一刹那本已充满了屈尊降贵的屈辱,摘掉面纱的那一瞬间,四面传来的嗤笑声彻底地击碎了她的尊严,让她在那一刻觉得简直无地自容。
幸得吴王正妻宽容,制止了其他人的无理,体谅她旅途劳顿免了不少的繁文缛节,让她早rì回寝殿歇息。
是啊!人家又怎么会不宽容呢?原来的花容月貌只不过是父亲母亲的宠爱之辞,等到了父威母爱够不到的地方,便成了别人嘲笑的对像,连在人家脚下起一丝涟漪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姬愣愣地望着前面越跳越欢的阿巳,那张明媚的笑脸,突然吴王那张在门口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便哈哈大笑拂袖而去的脸忽地就出现在了眼前,那是她唯一的一次那么近的见到吴王。
平心而论,徐姬长得并不难看,也算是中人之姿。只不过肤sè略黑,加之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本就不高的身量略显臃肿。
鼓乐已经停了,徐姬依然沉浸在自己痛苦的回忆里,牙关紧咬,双拳紧握,舞乐师傅以为主上不满意王姬的舞蹈,吓得赶紧跪地请求主上饶恕授业不jīng之罪。
“主上!您怎么了?”一旁的苎离见徐姬脸sè狰狞的吓人,赶忙握着她的手问道。
“娘,你怎么了?是阿巳跳得不好吗?”本来急急忙忙跑过来要跟娘亲撒娇的阿巳也以为娘生气了不禁又怕又委屈。
徐姬被阿巳抚摸自己脸颊的小手惊醒过来,把吓得已是满脸泪水的阿巳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道,“娘没有生气,娘是高兴,阿巳跳的太好了!”
“让师傅们下去领赏吧!”徐姬吩咐道,趴在地上的舞乐师傅这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跟着管家退下去了。
“主上,您刚才是怎么了?可把奴婢吓坏了!”苎离递给徐姬一盏酒,徐姬接过一饮而尽缓缓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咱们的小阿巳实在是太美了!传我的话下去,今rì府中杀猪宰羊,犒劳阿巳的师傅们,阖府同乐!”
“是!”苎离应声下去吩咐厨房,不一会儿府里下人们便奔走相告各自准备起来了,府里张灯结彩,舞乐师傅们为了答谢主上的厚赐,在晚宴上各自献上自己的拿手绝活,当真是比过年时还热闹了!
难得大家只顾着及时行乐,rǔ母疏忽了阿巳的照管,阿巳便趁乱偷偷喝了一盏米酒,摇摇晃晃的走到徐姬身边嚷嚷着还要喝甜甜的米浆,惹得大家都忍俊不禁。
好久都没有见到主上如此高兴得开怀畅饮了,下人自然也跟着敞开了喝,敞开了闹,就连苎离都豪饮了几大盏,直闹到三更天府中才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有醉酒的人吵吵嚷嚷。
苎离安顿好徐姬,怕rǔ母喝多了照顾不好阿巳,又到阿巳的房间看了一下,就见阿巳小小的身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脸sè绯红,苎离帮她盖好被子,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这孩子,居然喝醉了!
从阿巳的房里出来,苎离还是不放心,怕有喝醉的下人们出事,又在院中仔细的查看了一遍,抬头看满天繁星煞是好看,索xìng坐到房前的台阶上,吹一吹风休息一下。
阿虎是苎离的儿子,今年已满了十六岁,就加上年前曾经跟父亲办过一趟差,已经被院里的下人们当成了大人看待,今晚也被灌了不少酒,一觉醒来觉得口渴难忍起来到厨房找水喝,却见娘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娘,你怎么了,怎么还没睡?”阿虎问道。
“没事,走累了,在这儿歇会儿,今晚上的星星真亮呀!娘好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苎离摸着阿虎的头说道,“怎么喝多了,这会儿觉得难受了?”
“嘿嘿,就是渴!娘,你是不是想爹了?没事儿,再过两天爹就回来了!”阿虎说道。
“呵呵,你这个小鬼头,居然也会来揣测娘的心思了。娘什么都没想,娘只是想要这样坐一会儿,看看天,看看星星。”苎离说道。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娘还是早点儿休息吧!”阿虎说道。
“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你看那颗天狼星,今晚多么的亮啊!”苎离说道。
“我怎么看不见啊?”阿虎眯着眼睛说道。
“傻孩子,等你到了娘这个年纪就能看见了。”苎离今天晚上突然想跟这个孩子多说说话,“娘十岁的时候就被派到主上的身边服侍了,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就是陪着主上跑啊,玩儿啊,疯啊,rì子过得可快活了。一晃过了十年,我认识了你爹,然后就有了你。当年如果不是主上宽宥,又亲自跑到先王面前求情,我跟你爹还有刚出世的你,这会儿就都不在了。”
“娘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阿虎问道。
苎离笑笑说道,“以前你太小,娘跟你说这些又做什么呢!你只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一心一意地辅佐主上,因为咱们一家三口的命,都是主上给的。”
“我知道了,娘!”阿虎嘴里应着,眼睛却都快睁不开了。
“好了,快点儿去睡吧,娘也休息了。”苎离拍拍阿虎说道。
“好!”阿虎迷迷糊糊的去了。
清晨,昶梨院中从主子到奴才都还沉浸在昨夜的狂欢中尚未醒来,苎离的丈夫牧沔神sè焦急的从城外回来了。急匆匆的来到苎离房间,摇醒了苎离,“快醒醒,出大事了!”
“什么事?”苎离猛然从梦中惊醒,心里咯噔一下。
“快去叫醒主上回禀吧,吴国发兵了!”牧沔MIAN急急地说道。
二人连忙来到徐姬房间门外,待苎离唤醒徐姬后,牧沔近前禀报道,“主上,我奉命到吴国探听消息,中途被吴国大军所抓,今rì才能逃回,吴军一到蒙县城外了!”
徐姬大吃一惊,“怎么会?不是已经把使臣打发回去了吗?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到了蒙县呢?有多少兵力?”
“回禀主上,公子光从未忘记过要杀掉掩余和卓臃两位公子,目下是从楚国逃走的伍奢的后人伍子胥率领吴**士,一路晓行夜宿,兵不卸甲马不卸鞍,不过三rì就到了蒙县了!”牧沔说道。
“倒底有多少兵力?”徐姬问道。
“一万乘战车!足足十万兵士!”牧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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