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姬进宫之前,阿巳还在睡梦中便被rǔ母抱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出了南城,不到正午就到了边驿,再往前五十里便是楚国的边境了。大家稍稍松了口气,想要下车休息一下到驿站里找点儿东西吃,可还没得及下马,就见东南方向斜刺里杀出一支轻装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呼啸而来!
负责护送的牧沔赶紧让rǔ母抱着阿巳下了车,跟着阿虎从驿站的后门逃走,自己则招呼跟车的家仆抵挡一阵。
看家护院的家丁哪里是虎狼之师的吴军的对手,不过眨眼的工夫便被解决了,吴军见马车里没人便向驿站搜了过来。
rǔ母见已无法脱身,便把阿巳交给阿虎嘱咐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等吴军走了以后再出来,然后从随身的包袱里拣出两件徐姬交给她用来以备不测之用的首饰戴在自己头上,又披了件紫缎披风,从容地走到吴军首领面前说道,“我便是从吴国逃回的徐姬,今rì既然这劫难是躲不过去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就说我徐姬自己了断了!”说着就拔出头上的一枚金簪刺向了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喷shè而出,rǔ母气绝身亡。
躲在暗处的阿巳被吓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一旁的阿虎紧紧地抱住阿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拼命地攥住拳头,眼睛似乎要瞪出血来。
吴军砍了驿站里仅有的三个仆人,一个裨将样子的人挥剑入鞘上前说道,“将军,没想到咱们追得居然是徐姬的马车,还以为是往楚国报信的大臣呢!将军,我们要不要把徐姬的头颅带回去请赏啊?”
“徐王今rì都要死了,徐姬还算什么!”那位将军四周环顾了一下,见这驿站实在已是破败不堪再无其他的人了,便挥挥手说了声,“撤!”
阿虎等他们走远了,再也听不到马蹄的声音了,才抱着阿巳小心翼翼的从马厩旁的野草堆里钻出来。
走出驿站就见外面马车上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一匹老马盘亘在牧沔的尸体旁不肯离去。
阿虎把阿巳放到一旁,默默地把牧沔还有几个护卫的尸体抬到驿站之内和rǔ母的尸身放到一起,在他们前面磕了几个头,一把火点了整个驿站,然后把阿巳拴在自己背上朝着楚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巳回头望时,整个驿站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令尹子常的信还没送出去,吴军便开始围城了,吓得令尹急急拨转马头回到城里,收起吊桥封死城门。
缩在寝宫里的徐王得到消息被吓得体似筛糠全没了主张,关键时刻还是玉郦有主意,“王上,令尹的信还没有送出去,吴军定然是还不知道王上的意思,王上何不亲自出城却跟吴军解释一番,吴军知道了王上的心意,自然就会退兵了吧!”
“这个主意好!可是寡人这嘴实在是不争气,不如夫人与寡人一同去吧!”徐王说道。
“这个~,妾本乡野之人,本就见识不多,这种大事还是请如姬姐姐出面比较好,再说如姬姐姐乃是姬姓宗室,吴军总要顾几分天子薄面吧!”玉郦说道。
“这倒也是!”徐王想想说道,“快去传如姬,跟我一起出城!”
“是!”内侍应声而去。
未几,如姬穿戴整齐来到徐王寝殿,跪下道,“今rì徐国有难,王上命如姬出一份力,如姬万死不辞,只是请王上听如姬一言再出城也不迟!”
“爱卿请讲!”徐王连忙搀扶起徐姬道。
“王上,吴军此次兴兵十万之众前来,恐怕不会轻易撤兵,还请王上先上城楼探探吴军的口风,再出城也不迟!”如姬说道。
“就依卿的意思!”徐王这会儿谁的主意都能听进去了。
徐姬留在如姬宫中等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如姬神sè恍惚的回来了。
“王嫂,如何?”徐姬迎上去问道。
“吴军命王上rì落之前出城受死,否则便引水淹城,城中老少一个不留!”如姬面sè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果真如此!”徐姬长叹一声,“那就请王嫂更换常服,等着七哥的消息吧,但愿我们能逃出去!”
拖到rì落时分,嬴融率领五百死士和城中守军共计三千余人,从西城门杀出,待西城吴军都被吸引过去,徐王命宫中侍卫由西城向北拐角据城门二里的地方掏出一个墙洞,从此逃出,按嬴融预先安排好的路径到达浊溪,登上岸边的渔船一刻不停地逃往楚国去了。
如姬慌乱之中坠河,船却来不及停一下。徐姬空自呼喊一声便被玉郦死死捂住嘴巴再也喊不出声来。
越过浊溪,一行人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往楚国奔去。行至天微微亮,来到一个小村庄,一打听已是楚国地界,这才停下稍微喘口气,连忙命人向楚王禀报:徐王携家眷来投。
楚国王室听闻徐国为了送公子掩余奔楚而遭灭顶之灾,连夜便派了使臣到边境迎接,赐万金,食千户,安置在养地。
徐姬听完楚王的旨意,心便彻底地凉了!楚国自古便有掳人城池的习惯,所谓三年不伐,愧对子民!安置在养地,意思便是就算有朝一rì楚国会出兵夺回徐地,也会占为己有不会再归还徐王了!
毕竟是举国去投,人家虽然表面客气,内里却是防范得很,况且已是寄人篱下,身份气势便先矮了三分。楚臣清点完人数便一刻不容缓和就将这一群人礼送至养地,徐姬想要问一下阿巳的情况却连靠近都不得!
阿虎背着阿巳走了陆路,整整跑了一天一夜却跑岔了路,误入了楚国王室围猎的地方—云梦泽。
这云梦泽乃是王家禁地,阿虎的马蹄刚一踏入便被侍卫围了起来,阿虎连忙表明身份,说是保着徐国王姬前来避难。侍卫一听乃是一国之王姬来投,不敢怠慢,正巧楚王熊轸的母后正在这附近的章华台游玩,就赶紧带着人过去通报。
楚国这位太后嬴氏,乃是秦穆公的女儿,原是应该给楚平王之子做太子妃的,无奈平王见sè起意,居然霸占了自己儿子的准媳妇,生下世子熊轸。不过几年,平王便撒手西去,十岁的熊轸即位,嬴氏不过三十岁便成了太后。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而且又是父占子媳这种尴尬的身份,嬴氏便时常心情不好,不愿在宫里待着,章华台依山傍水远离宫闱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这rì嬴氏正在荷池边上自怜身世,听说徐国王姬遭遇劫难前来投靠,不禁深深感叹身为女子命运是多么的无法掌握,况且秦国与徐国虽远隔千山万水却是同姓宗族,便赶紧让人传旨召见。
阿巳被阿虎牵着,踉踉跄跄来到嬴氏面前,虽是像模像样的给嬴氏行了礼,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加上nǎi声nǎi气的自报家门,“小女嬴罗敷,参见太后!”真是我见犹怜!
嬴氏一见便爱上了这个孩子,伸手把阿巳抱到自己怀里,仔细端详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啊!尤其是这双眼睛好似能看到人心里去的样子!”
“是啊!”旁边的宫女应和道,“真真的是个没人胚子呢!”
阿巳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陌生女人的亲近,便只是瞪着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嬴氏,嬴氏见状不禁心疼不已,贴到阿巳的脸上说道,“这孩子真是可怜啊!吓坏了吧!看这小脸儿脏的!水月,赶紧给这孩子好好洗洗,换身新衣服!”
“是!”嬴氏身旁一个宫女应道,“回太后的话,奴婢倒是能给这孩子清洗,可是咱们身边儿可没有这么小的衣服啊!”
“那就带上这孩子赶紧回宫,可怜见的!让宫里先找出两件季惟的旧衣裳备着,回去以后赶紧换!”嬴氏说道。
立即便有一旁伺候的内侍去安排了。
太后仪仗浩浩荡荡回到郢都已是入夜时分,甫一坐定便接到了徐国国破徐王带领宗室前来避难的消息。这让嬴氏对阿巳更多了几分怜惜,便让人传话道,“徐王长途跋涉,又新到楚地,一应琐事尚未安顿好,便让王姬在哀家这里住些rì子吧,也算是哀家体恤徐王的一片心意!过些天等家眷们都安顿好了,哀家再设宴给她们接风吧!”并又赏赐了十车金帛锦缎之类的rì常用度。
消息传到养地,徐王以臣子之礼带着家眷谢太后恩,礼毕回到自己的居所,望着这仓促间收拾出来的宅院,曾经奢华的宫殿,rìrì笙歌的rì子中自己的万般丑态,失足落水却不曾得救的发妻,千丝万缕交织在眼前如蛛网般挥之不去,抬头却见玉郦手里正端着一碗羹汤进来。
这两rì的休养已让玉郦恢复了昔rì的神采,加之楚国太后送来的诸多楚国服饰因为如姬已死,徐姬近乎已死终rì浑浑噩噩以泪洗面,便都便宜了玉郦!
徐王原本见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她竟深夜亲自端来热羹,心中不免一热,到底是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还懂得疼爱自己!可等玉郦走进一看,这浑身上下简直富贵逼人,喜气异常!徐王不由得勃然大怒,“贱婢!我徐国刚刚亡国,宗庙受辱,宗亲被戕,寡人的七弟战死殉父国难,寡人的发妻落水溺死,居然丧国期间批紫挂粉卖弄风sāo!你个贱人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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