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丹看着榆关新封闭的关门,骂了声:“该死!”
兀里奇怪的问:“可丹叔,怎么了?”
可丹咬牙道:“关门封上了。”
兀里没明白,又问:“这几天他们不是一直在修筑关门么?咱们都知道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丹解释:“问题是太快了。前几天还只是搭建支架,可一夜工夫,关门就封上了,说明前几天他们只是在装样子,想让我以为他们不怕。”
兀里道:“可丹叔是说他们心虚?”
可丹恨恨道:“不错!看来榆关里面没多少人。早知道,那天我就应该带人冲一下他们的阵列……该死……”
兀里却没那么多遗憾,听说榆关兵少,不由有些兴奋:“那咱们就攻城吧!”
可丹点了点头,冲身后示意一番,一队骑兵下马,分成两队各十人,一队来到要塞所在的小山下,另一队则来到关城下的拒马前。这两队人都手持弓箭,进入位置后将箭囊从身后摘了下来,把箭囊里的羽箭一支一支取出,插在脚下的土地上。
李诚中趴在关墙上的垛口处向下仔细观瞧,打量着攻城的契丹人。经过认真点数,攻打榆关的契丹人一共有七百三十余人,按照装备和配马的情况来看,其中有三百四十多人是正兵,剩下的则是辅兵。
“这是要做什么?”李诚中问一旁的张兴重。
张兴重吸了口气,道:“看样子……似乎要攻城了。这是契丹箭手在准备。”
“这就要攻城了?没有云车……没有冲门车……没有箭楼……啥都没有嘛……”李诚中有些无语,看着契丹人队列后那些辅兵脚下躺着的五架木梯:“难道就靠那些木梯?”
张兴重点点头:“似乎……还真是这样……”
李诚中有些不敢相信,等他看到契丹军阵中闪出几条通道,那些辅兵扛着木梯来到拒马外时,才真的确定对方这是真要攻城,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之前的担忧还真有些多余。”
自从昨天傍晚的时候,关外重新立起一座契丹军营,榆关内便加紧做起了守城准备。因为时间紧张,条件有限,榆关内原有的守城器械都被契丹人焚之一空,所以李诚中没有办法制作火油罐、拍杆之类的东西,只能命人在城楼上架起火灶,烧上几大锅开水,准备遇到紧急情况时以开水倒下去。另外就是在关墙上堆积了一些石块,也可以起到砸人的效果。从昨夜到今天早上,他脑海中一直闪烁着卢龙军攻打魏州时的场景,那些巨大的攻城器械若是用来攻打榆关,以榆关现有的条件,李诚中还真是一筹莫展。
只是,既然只有这么几架木梯,李诚中就放下心了。可是接下来的进展,就让李诚中大吃一惊。契丹人是游牧民族不假,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也是真的,但如果说就此放心,则完全有些想当然。事实上,契丹人的攻城秘诀很简单,就是靠jīng准的神箭手进行远程压制,确保人手能够投送到城头上。就是这么一条简单的方法,却让榆关城内的平州军吃了不小的亏。
关下设置拒马的地方被李诚中标记为了七、八、九三个区域,当契丹人开始搬动拒马的时候,要塞上孟徐兴和焦成乔就按照之前的演练,分成两组开始覆盖shè击。
孟徐兴指挥第一组,他大声命令手下的十名弓箭手搭箭上弦,然后大喝一声:“八!”十名弓箭手同时露头,向八号区域shè了出去。十支羽箭覆盖在了八号区域,其中七支shè在空地上,还有三支shè中了正在搬动拒马的契丹辅兵,其中两支因为角度和力道的关系,没有伤到人,只有一支shè在了一个辅兵的胳膊上。那名辅兵大叫了一声,捂着胳膊退了下去。
第一轮羽箭能够shè倒一个,李诚中对这样的效果还算满意,但令他揪心的是,要塞上的第一组箭手也随之出现了损失。就在他们露头shè箭的这个空挡,要塞下那一队契丹箭手也随之发出了弓弦上的羽箭。这些羽箭不仅劲道十足,而且极为jīng准,有两支将要塞上平州军箭手的辔头给shè散了,吓得那两名箭手大叫起来,以为自己中箭了一般,木然的呆在原地,脸sè煞白,被一旁的同伴使劲拽倒在地,才避免了成为契丹人下一轮箭支的活靶子。还有三箭顺着两名弓箭手的耳朵边擦了过去,离命中只有几寸之遥。另外两箭shè在一名平州军弓箭手的胸口,将那人当场shè倒,生死不知!
这种准头实在惊人,李诚中嘴唇有些发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实际上十名契丹弓箭手只有六人发箭,另外四人因为角度的关系,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便没有开弓。他们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然后继续气定神闲的站好,仰望着要塞,时刻准备下一轮的shè击。
李诚中赶忙将王大郎叫过来,吩咐他到要塞处,传令孟徐兴和焦成乔改变计划,不再按照之前排演的方法进行区域覆盖,而是专门和那些契丹弓箭手对shè,就算在对shè中不能取胜,也要不惜代价干扰契丹弓箭手的准头。
对于自家这些新兵,李诚中是没抱什么太高的期望的,他认为以契丹弓箭手所展现的能力,要在shè箭上成功压制对手是一种奢望,所以干脆命令关城上的守军稍稍退后一步,避过契丹人远程打击。换句话说,他决定将契丹人放到关城上来打,按照之前的部署和排练,由枪兵抵挡对方登城的士兵,由刀盾兵来弥补防守的漏洞。
等王大郎把李诚中的命令传达到要塞上的时候,孟徐兴和焦成乔已经指挥手下向七、八、九三个区域shè了三轮,这三轮的战绩是shè倒了两个契丹辅兵,自身则伤了三个。于是,孟徐兴和焦成乔按照李诚中的命令改变了攻击目标,和契丹shè手对shè了起来。因为要避让要塞上shè下来的箭矢,契丹shè手的准头也打了折扣,不再像之前那么jīng准。
关城下的另一对契丹shè手至今未发一箭,他们紧盯着关城,寻找着目标。契丹人的远程压制战术奏效,辅兵们很快就将关城下的拒马清理一空,扛着木梯搭上了关墙。一队契丹正兵迅速开到木梯下,每架木梯登上一人。
李诚中在关城上投入了张兴重所带领的第一队枪兵,两人一组,端着木枪紧盯垛口。他自己则退到了城门楼的位置,那里被焚烧的残迹已经清理一空,留出一片小小的空地,他和周砍刀则带着三十名刀盾手等候在那里。关城下的校场内,姜苗带领另一队枪兵和预备队正在休息。
契丹人在关墙上搭了五架木梯,五名契丹正兵口含利刃,双手攀爬,很快来到木梯顶端。这个位置和关墙持平,正在两个垛口的矮墙处。契丹兵在木梯顶端顿了一顿,将口中所含马刀换到手上,然后脚下发力,直接跃了进去。
刘金厚是一名关外汉人难民,他生长在白狼水畔,一个月前契丹人来到这里,他只能带着年迈的父亲和温柔的妻子,离开了那片自家耕种了几十年的田地,逃难到了平州,并且应募入了平州军。他之所以选择当兵,除了平州军能够分得三份口粮,让父亲和妻子吃饱外,还有心中那份对契丹人的憎恨和对自家那片田地的不舍。虽说平州刺史府颁发了五十亩碣石山下的荒地,但父辈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白狼水仍旧时常在梦中出现,让他常常午夜梦回。
那天李都头说得很对,逃离了榆关,还能逃往哪儿?与其继续逃下去,不如在这里拼一回命,也许真如李都头所说,能够打回关外去,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呢?因此,这两天的训练里,刘金厚很是努力,他的这份努力也被伙长钟四郎看在眼里,让他担任了指令长。
刘金厚盯着两个垛口间的矮墙,屏住呼吸,他看见一个黑影闪了出来,速度是那么快、那么迅猛,他紧张得差点喊了出来,但这两天的反复训练让他将喊声咽了回去,直到这个身影全部探了出来,往里一跳……
“杀!”刘金厚爆喝一声,手中的木枪当胸刺了过去。因为是第一次实战,他刺出去的枪头并不太准,相反,有些向上偏离,刺向了那个契丹人的右肩处。
契丹人并没有像之前训练中猜测的那样举盾,而是只有一柄马刀。可是契丹人的反应很快,瞬间就提刀向上格挡,将刘金厚的木枪磕了出去。他正准备挥刀向下,将眼前空门大开的刘金厚当胸砍死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大腿上一阵剧痛,顿时站立不稳,向前扑倒了下去。
刘金厚的同伴站在垛口的一侧,契丹人的视线被正面的刘金厚吸引,因此没有注意到他刺过来的木枪。刘金厚和同伴见契丹人倒在脚边,忙乱中挥起手上的木枪当作木棍来使用,劈头盖脸砸了下去。几棍子砸在契丹人的脑后,那契丹人顿时晕了过去。刘金厚见契丹人没动静了,才醒悟过来,连忙调转枪头,给契丹人来了个透心凉。杀死了这名契丹人的刘金厚和同伴对视一眼,两人喘着粗气,握枪的手心都湿透了。
兀里看着自己部落里的五名勇士快速攀上木梯,然后提刀跃进了城头,心头一阵兴奋。可是接下来,他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喊声,城头上就没了动静,于是拉了拉可丹的袖脚,问:“可丹叔,怎么进去五个人都……”
可丹皱了皱眉,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城头,可关城上一片安静,似乎压根儿没有一点反应,难道五个人瞬间就全部战死了?不可能啊,那可是五名品部的jīng锐勇士,怎么说也不至于掀不起一丝浪来!见关城下张弓随时等待shè击的箭手们也在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道城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丹干脆咬咬牙,手一挥,关城下等候着的契丹正兵们立刻继续攀上了木梯。这一次最先攀爬的人刚到木梯顶端,第二个人就跟着上了梯子。一架木梯同时上两个人,这已经是梯子最大的承受能力了,再多上一人,木梯就会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