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的家族大聚会之后,在多数人看来,陈献说出的那句所谓“我是在还一个人情债,还的是,我们一家,欠淳风这孩子的人情债。”不过是一句有些颠倒了次序的醉话罢了,因为那天,年过六十的陈献确实喝多了。
不过,在了解陈献的家人来看,却深知以他的秉xìng,此言非虚啊。
但具体指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家里人问及的时候,陈献都会笑而置之地说一句“那天心情好,喝得躲了,竟说些醉话,以后不要再提,老脸上挂不住咯……”
陈羽芳本想找个机会问问苏淳风的,然而从初六开始,物流园区内的各货运、中介公司相继开张,她的工作也开始变得繁忙起来——新一年园区房租到期的商户统计,房租涨价比例计划,综合市场的调研,万通货运信息网的重新组建及信息台收购、重组方案,还有万通物流园B区项目建设的进度等等。
而且初八的时候,正处在高三关键时期的苏淳风,也开学去往学校了。
哪儿还有时间和机会,去问问苏淳风这件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呢?但陈羽芳为此心里一直都有个疙瘩。
因为她记得当初父亲说过,对堂姐一家人,尤其是苏淳风,要尊重!
那时候苏淳风还上初中吧?
与陈羽芳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他的哥哥陈羽凡——现任平阳市南城区zhèng fǔ国土资源局局长。他当初第一次去往乡下堂姐陈秀兰家,回来的路上,被父亲严厉地斥责,并告知过,对堂姐陈秀兰一家人,要尊重,尤其是对苏淳风。
只不过,和苏淳风没有什么接触,第一次见面还曾差点让苏淳风给暴揍一顿的陈羽凡,当然不会去问问苏淳风怎么回事,他也没那个时间。
而与这对兄妹不同,他们的母亲姜茹英,却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她记得,96年正月初六,苏成、陈秀兰一家人来拜年的那天,丈夫就很是一反常态地和苏淳风在书房里私下谈了些话,临走时又把苏淳风单独叫到一旁说了几句。而后,深陷政治漩涡中的陈献在chūnrì里又亲自去了趟乡下的堂侄女家中一趟,据儿子回来说,陈献和苏淳风共同去河塘村村外的农田中走了一遭。
那次从乡下回来,陈献在家中一番折腾,找出些女儿的首饰等物,拿出去扔了还不算,又烧掉……
后来,女儿的病就好了。
再后来,陈献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大勇气大智慧,选择了最为有利于自己的主动退休,得以在残酷的斗争中争取到了最为有利于自己的结果——明哲保身,而不至于身陷囹囵身败名裂。同时,也保住了孩子,以及他的关系网。
再想想这三年来陈献的rì常生活中,多有学习传统文化,研究易学、风水,查看些野史典籍中有关方术之类的记载。
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曾任市第二高中副校长职务,搞了一辈子教育的姜茹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不成,淳风那孩子,懂得些神秘的东西?
正月十六清晨。
寒气未消,冰冻三尺。
姜茹英陪着丈夫在公园里跑步健身回来。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戴着棉手套的老两口,在人影稀少,两侧栽种着一棵棵参天大树的街道上闲散地迈着步子。天冷的缘故,他们的呼吸,在面前绽放出一团团不断消散又腾现的白sè雾气。
“老陈,淳风那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姜茹英忽而轻声问道。
陈献笑了笑,道:“都说了,别再提那件事。”
“那我提一下以前的一些事情吧。”姜茹英微笑着,不急不缓地一件件开始叙述她心中的疑惑,有关陈献这些年来所有反常的行为……
陈献神sè一直都很平静。
直到姜茹英讲述完最后的一段话“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让我怀疑,也许淳风这个孩子,就像是那位和你私交不错的风水大师石林桓一般,在某方面有着非常天赋或者他本人也是一个大师?不然的话,实在是无法解释你这些年来许多异常的表现和行为。”陈献这才笑着摆摆手,道:“竟说些胡话,淳风不过是个孩子。”
“但你不是个孩子。”姜茹英道。
“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陈献叹了口气,道:“还有,你今天讲述的这些话,以及猜测,更不要对人提及,就连羽凡、羽芳他们,也不能告知。”
姜茹英就笑了笑,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你叮嘱?”
她知道,自己的推断和猜测,似乎已然接近了某个真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苏淳风毕竟是个孩子,三年前更是一个初中生而已。怎么会懂得一些神秘的东西,从而让她丈夫这样的人物,都钦佩不已言听计从?
但既然丈夫不让再问,不让再说,她也没有继续追寻答案的想法。
到了她这个年纪,对于许多事情都没有了太大的好奇心和探知yù。同时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似乎永远都无法解释,也不会有答案。
而对苏淳风,姜茹英也愈发有好感了。
淳风,是一个挺好的孩子。
……
……
教室里,黑板左上角的那个高考倒计时,在不断地缩减着。
对于高三的学生们来讲,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永远不会忘却的一段青chūn记忆——没有周末假期,没有如高一高二时那些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没有娱乐休闲,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待在校园里,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般,面对着一本本教科书、一叠叠学习资料,一张张模拟试卷……以至于每天清晨的早cāo健身时间,都被他们当成了每rì里所向往着的难得休闲娱乐下的时间段。
他们觉得rì子过得很慢,巴不得高考赶紧来临;他们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许自己对于高考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矛盾,紧张,渴望,忐忑中……
时间没有丝毫停滞地保留着它亘古不变的状态,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冬去chūn来。
转眼间,已是chūn暖花开时。
苏淳风的身体状况,除了早上的时候能够勉强气喘吁吁地跟着同学们跑两圈,再做上一套早cāo之外,依旧没什么大的好转。他还是很虚弱无力,畏寒怕冷——当别的同学们都早早褪去了冬装,穿上薄薄的衣衫尽显青chūn朝气蓬勃,他那一身的校服里面,却还穿着线衣线裤,稍微冷一些就会抽鼻涕。
而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停止修行。
只不过,他刻意地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净体后期圆满的境界中,没有突破。
因为他知道,一旦修为突破进入固气之境,那么一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用于修行中防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二来,就得继续承受同学们形成的大势所压。现在可是高中最为关键的时期,课业如此紧张,哪儿有太多时间去修行?他更没有什么变态的受虐癖,去享受大势带来的折磨和苦痛,那也会影响到他的学习。
另外,当前的身体状况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免被可能遇到的江湖术士们搅扰。比如上次袁赐辛跟着石林桓来了一趟,结果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现在,是一九九九年。
奇门江湖复兴的萌芽,已然开始在全国各地飞速成长。
几年后,奇门江湖就会像是藤蔓般,向四周伸展出它细长的茎叶,相互交错扩展覆盖,遍及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到那时,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奇门江湖!
一派繁荣!
而这时候,平阳市金州县内几乎足不出户的铁卦仙程瞎子,已经率先在全国范围内的奇门江湖中,打响了一定的名气。所以如今的金州县城里,出现一些奇门术士的概率很高,——江湖复兴繁荣在即,谁不想在程瞎子这里先卜上一卦呢?
晚上八点半。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都在认认真真地复习功课或者做模拟试卷。
苏淳风很快做完了一张英语模拟试卷,把卷子递给前面的黄薏瑜和王海菲,让她们俩帮忙审阅一下——这是三人之间商量好的,不管哪一科的模拟试卷做完后,都相互审阅评分,这样一来对双方的成绩都有提高。
“薏瑜你先看吧,我这套卷子还没做完。”王海菲轻声道。
“嗯。”黄薏瑜点点头,道:“我做完这套题。”
苏淳风也不急于催促,微微伸了个懒腰后,就从抽屉里拽出随身听的耳机戴上,微微阖目开始了听力练习。
大约听了有三四分钟时,苏淳风忽然感觉到了体表肌肤有一种奇妙的紧缩感。
同时,小腹部传来了阵阵暖洋洋的热流。
“我cāo。”苏淳风心中暗骂一声——这是,这是修为踏入固气之境的征兆啊——当术士自身修为在净体后期之境持续修行一段时间后,体内已然形成了一种自发的循环净体状态。而这种状态持续地循环,会让身体慢慢适应并自发地向更为有利的状态迈进,从而开始收紧皮肤下的气线,阻塞本元真气不断的大量外泄。
这时候,本元气息循着五脏六腑外的各条经络向外外泄而不能通透时,就开始一点点地循着状如蛛网般的气线,向中枢魄内积蓄存储。
但是,这种看似自然而然产生的积蓄状态,对于一名术士来讲,是很危险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