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五点,便是接下来要商议的重点了。…,”钱能训正声道,“关于南方军政府领取关余之问题,北方已经探讨过,可以予南方分一部分关余,但是在民国关税自主一事上,必须集中力量,一致对外,务必促成民国收回海关,提高关税,以达裁撤厘金,予民众减负之目的。”
“关税自主?钱代表自话当真?”包括唐绍仪在内的南方各代表各神情迥异,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目前之局面,列强团连关余分配一事都再三拖延,北方想促成关税自主何其艰难,若是办成,功在当世,利在千秋,此事可有把握?”胡汉民惊声说道。
“中央已经照会列强公使团,准备近期召开关税会议,关税自主一案,关乎重大,中央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管政府人员如何变幻,也要达成目的,以利民国亿万之民。”朱启钤点头道,“段合肥执行武力统一民国之策已经完全为现大总统所弃,不论以前如何,现在撤换湘督,裁撤军队,力主收复海关,以裁撤厘金,无不是利国利民之大事。届时还望西南方各省能鼎力支持。”
“此事干系重大,我虽可决定,但关税自主之后,税收激增,所得之关税,南方各省亦需获得比例之收益。如此方能免于海关税收尽为北方所得,养军以攻南方之忧。”唐绍仪与一众南方代表讨论之后,给出这样的回复。
唐绍仪笑道,“此事非同小可,钱代表不妨发电请示北京方面,咱们下午接着再谈不迟。”
“不必。来之前,大总统已经有所交待,对于南方的这个条件可以答应,大总统曾言明,民国之利益,宁可落入南方之手。也绝不再外溢于列强。不过得到了好处,也应执行相应之义务,中央已经开始成立厘金善后局,制定裁撤厘金一事,南方各省得了部分关税,也应同时执行,同时不得以任何名义增加别的税种。”
出乎唐绍仪等南方代表的意料,动关关乎数千万利益的如此大事,钱能训竟然直接就点头同意了。之前的南北和谈,北方的代表可是大小事务都要向中央请示,凭白浪费时间,还惹得南方代表不少笑话。不过此时双方似乎换了过来。
此时钱能训,朱启钤等人心里也颇多感慨。特别是之前的北方代表朱启钤,那种被当作傀儡的感觉并不好受。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一行人南下时,得到了极大的授权。虽然是大总统开的口。不过在座的人都知道背后真正立挺他们的是谁,否则之前的南北和谈。大总统也不会在安福系的压迫下无能为力了。来之前,大总统对这些代表眉飞色舞地只说了几句话,“民国内部事务,可适当让步。对外以大局为重,民国利益,宁可好处落于南方之手。也绝不再外溢于列强。”只要秉持这个原则,和谈的大小事务代表团可一言而决。
宁可落于南方之手,也绝不外溢于列强。这便是北京那位幕后操纵者的理念吗?在场南方代表无不动容。若非各省督军各自为政,民国局势又岂会衰退到如今的地步?
…………….
上海的南北和会召开没两天,北京外交部。在陈友仁的主挂下,正式照会英,美,法,日,意五国公使协商民国关况事宜。虽然在民国的列国公使多达数十位,不过这个时代,以这五国最有代表性,整个民国的利益也由前四个列强刮分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俄国,德国已经大不如前,这次公使团的成员也会多达七位。
一番客气之后,接下来便正式进入主题了,陈箓因为之前的关税自主泄露一事被卷入其中,仅管只是工作上的疏忽,不过秦宇有意更换外交总长,便将外交作风更强硬,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的陈友仁推到了外交总长的位置上。
“贵国关税事关众多列强利益,这些年贵国海关一直被看护得很好,怎么能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小幡酉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已经得到国内回复的他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持强硬态度。
日本对华输出的商品历年来都在增加,虽然经历了二十一条与巴黎和会的打击大不如前,但过个几年便会恢复,民国只要提两三个百分点,日本每年便要损失几千万的利益,这几千万还只是其次,一旦民国海关自主,一年便可多出上亿的收益,即使裁撤厘金对哪个列强都有好处,但厘金裁撤对于民国的实业好处更大。一旦有了更多的税收,以秦宇的能力,便能组织起一支更为庞大的军队,更加让日本头疼。如果不是实在拉不住,小幡酉吉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想到这里,小幡酉吉不由看了作为陈友仁副手,坐在旁边的秦宇。作为北京政权实力的掌舵人,作为副手出现在这种场合,背后的意思无疑耐人寻味。
“不错,贵国欠下巨额的对外债务,海关是最有力的担保,让我们的银行不致于因为贵国无力偿还贷款而破产。贵国现在的局面,实在难以表现出偿还贷款的能力。换个立场,贵国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另外对于庚款余款的支付,我方希望贵国能以金法郎的形式支付。”法国公使傅乐猷固执地说道,此时法国不仅反对民国关税自主,同时还要倒打一耙,要求更多,无疑是要求最为过分的。
英,美。意三国则暂时保持缄默,只是看陈友仁的表现,自欧战过后,英美对于民国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是北洋政府疲软,外交上太过软弱。本来有些可争取的利益自己放弃了,让美国这样有意拉一把的外人也无处帮手。
“贵国已经代管我国海关数十年,不知贵国意下如何?”听到日本与法国的态度,陈友仁心中盛怒,脸上仍然古井无波地向英国公使朱尔典问道。
“我主对于贵国支付贷款的能力也很怀疑,正如法国公使所说。贵国如果将海关税收败坏一空,我们也无法向本国的贷款银行与商人交待。”朱尔典微笑着说道,“陈领事,你说是吗?”
“我同意朱领事的意见。”意大领。美国领事相继点头。
这次请来的五国公使竟然没有一个态度有所缓和的,全都持反对意见。
“关于列国的担心,我方表示理解,不过这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因此,我国给出如下解决方案,我国海关管理人员,仍由英方负责,五年内人事调整仍由总税务司负责。但是总税务司负责培训华人员工,并且在五年后开始进入管理层。在贷款还完之前。各国有监督我国海关正常运转的权利。”
“至于偿还贷款方面,在增加新的债务之前,我国每年应支付的现有债务由海关收益首先支付,完成当年债务偿还之后,剩下的收益第一先用于弥补我国裁撤厘金之补充。对于裁撤厘金之税款,各国亦有监督之权利。在裁撤厘金之前。海关税款盈余将不投入其他领域。”
“我国作出这两点保证的前提便是要收回海关自主权,海关作为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权益,我国有权收回,对于一些无理的阻拦,我国可不予理会。”陈友仁义正言辞地说道。“至于用金法郎偿还剩余庚款一事。更属无理取闹,我国政府断然不会同意。”
“哼,说得轻巧,贵国现在四分五裂,各地军阀林立,贵中央只是控制了北方数省,无法影响到南方军政府的氛策,如果我们将关税交给你们,南方的军政府驱逐海关管理人员该怎么办?难道指望你们出兵去替我们平息他们的怒火吗?”听闻陈友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金法郎议案,法国公使傅乐猷冷笑一声说道。
众公使点头,国家海关主权只有一个,民国现在除了北洋政府,在广东却还有一个军政府。就是关余都不好分配,何况涉及更大的海关自主一事,分配给谁都不好对另外一方交待。
“对于这点,中央已经与南方军政府达成一致,军政府统治的西南诸省海关收入分开统计,按其收益,支付给该省,以解决南北分歧问题。”
陈友仁冷冷一笑,早就预料到列强公使团会提出这个难题,但是对此中央也已经有了决断。
“哼,说得简单,贵国吏治出了名的混乱贪腐,我国说什么也是不会同意此方案的。”法国领理屈词穷,气呼呼地会下说道。
“我国也表示反对,贵国海关已经稳健的执行多年,变更现在的治理,我国对之前的贷款偿还表示担忧。”小幡酉吉淡然道。
“尚且还不知道贵国的加税幅度。我国也不同意贵国现在变更海关政策,南方政局比北方还要不稳,无法如陈领事所言贯彻之前的方案。”朱尔典摇头道,英国自清末掌管民国海关数十年,一旦自主,无疑英国受到的冲击最大。
“如果我国一意要收回又当如何?”陈友仁继续强硬地说道。
“反正不同意便是,难道贵国打算诉诸武力?”小幡酉吉冷冷一笑,“列强公使代表的可是数国,贵国有这个实力吗?”
“不错,我国坚决反对。”傅乐猷再次道。
“陈总长说了这么久,坐下休息一下。”秦宇淡然一笑,然后取出一个文件。
对各位领事说道,“下面我给大家说几项关于民国的数据,在去年,我国财政亏损七千万,今年至少是一亿。而同时,我国中央现在受地方各省割据影响,每月收入不足七百万。今明两年,我国应支付的内外债务都将维持在四千万左右。除却关况,我国税收最大的进项田赋,盐税,货物税,厘金均遭地方劫留,地方解款更是如此。如此状况之下,今年陕西,河南干旱,受灾民众数百万,今年饿死人口十万,长江水患,及支流决提不下十四处,受灾于水患者亦多灰数百万,直接死于洪灾者超过四万。今参战军已经尽数裁撤,河南,山东裁军累计十万,军费开支仍然居高不下,赈灾,军费,教育,各方面都是支出。诸国都是当世之列强,财大气粗,现在你们告诉我国,该如何把眼下的局势维持下去?”
“此乃贵国内政,当然得自行处理,与我国无关。”傅乐猷冷淡地说道。
呯!巨大的声响爆出,外面的士兵听到里面的动静,纷纷涌入,却看到秦宇抓着杯子的手鲜血直流,而那白玉般的茶杯已经在桌面化作碎片,茶水在桌子上溅得到处都是。
“妈了巴子,现在知道这是我国内政了,你们这些强盗占据我们大额利益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国还有内政要处理?还要养军养民,赈济灾荒?不仅要趴在我国海关低税制度上吸血,还想在庚款余额上,再往我国百姓身上割一刀。欧洲战场上,我国虽未派军直接参战,可奔赴战场的工人亦有数十万,你们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盟国?忘恩负义的东西,今天老子就在这里告诉你,对于欠贵国的债务,我国一分不少都还给你,但想趁机讹诈,法国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大不了两国断交,你们这样的国家,我国交不起。”
“还有你们日本,别以为是什么亚洲第一强国就能为所欲为,之前是老子不在北京,现在你想不让老子好过,你们日本人在华的日子也绝对好过不了,想在海关上卡我国一刀,就把贵国在华所有人全部都撤出去,我国也把人撤回来,大不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看什么看,讨论国家大事是你们能看的,都给老子出去!”末了,秦宇又对涌进来那些听得目瞪口呆的卫兵吼了一句。
卫兵惊魂诈定,如潮水一般退出去。
“八嘎,秦巡阅使,你这是在公开武力威胁公使团!”小幡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