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冷冷,早春寒意未退,人们早早就已经入眠,在街上一个游荡的醉鬼都没有。
我走到之前藏身的巷子,拿出了放在偏僻角落的风衣,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然后无言的穿在了身上,扣上了扣子,裹紧了它。
在这样的时间,看着寂静的长街,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好去,连出租车都没有了踪影,可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我能去,因为我在这个城市。
顾言最后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脑海,当时我没有回答他,可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情绪。
他很了解我,知道我去什么吧,一定是买醉,知道我事到如今也不接受一些事情,就比如生命在我眼前消逝,我是猎妖人的首领,我需要一个坚固又铁血的形象,可我太明白自己的内心却如同被挤压了一次又一次,压力早就弥漫在我每一个细胞。
很简单,尽管也许有些事情注定,我仍然忍不住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揽。
如果我再去的早一些,又如果可以早一些发现那些隐藏的妖怪。
山海百妖录不是万能,我亦不是万能,可我就是无法逃避这种心理,生命的美好与矜贵怎么能用言语形容的出来?
“呸。”我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和蛇妖如此强势的一战,尽管简短,尽管是我压着他打,但碰撞又怎么可能避免,还是牵动了我由来已久,积压的内伤。没治了,从地下城回归后的那场大战以后,加上马不停蹄的猎妖生活,我又不是金刚,我不可能没有沉伤。
但也无所谓了,我这条命是拿来死的,为了一种责任,坚持和守护而死的!只要能燃烧到最后便就足够,如果以后能侥幸不死再养着吧?
只是想起了顾言,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像神经病似的笑了一声。
他对我莫名的亲切,对我这般的了解,我心中还是暖的,对于他我其实也有淡淡的,无法言说的亲切,只是在混乱的时代,人要活得粗糙点,不可能为了一点点感受就追根究底。
不过,这小子千般神秘,万般神棍儿,以为知道一切,事实上只了解了我一半。
他不知道forest吧是个什么吧?就当一个酒吧了,事实上不是那么简单,在心情不那么平静的时候,酒是好东西,见一见偶尔才能一聚的老朋友,多少也能温暖内心。
我也不知道我的脚程有多快,一边走着,一边就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在一条不是那么起眼的转角街道前,我停住了脚步,看着街道偏尾的位置,有一间店门前的灯光,我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儿安稳。
同样是不起眼,不甚热闹的街,走到店前,同样是那被风吹拂着微微颤动的风雪夜归人的门帘,我毫不犹豫的掀开了它。
大门却是紧闭,我无所谓,懒洋洋的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同样是懒洋洋,不是很耐烦,却熟悉的声音:“别敲了,再敲我出来敲烂你的脑袋,也不看看几点了?”
我笑,开了同样一间酒吧,甚至细节都同样的布置,可人不同,那万种的风情,有故事的眼神又怎么能学得来?我开口闷声的说到:“好大的架子,熟人的生意也不做?别啰嗦了,快开门,那么快反应,就知道你没睡。”
门内一下子沉默了,大概过了两分钟,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前那个开门的身影却如风一样,转身就没入了灯光黯淡的酒吧深处。
我不以为意,慢慢的走进酒吧,的确是一模一样,就连空气中弥漫的某一款号称带着森林气息的香水味儿也一样。我心中弥漫的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追忆的感觉总是有的,即便不是那两姐妹,就如同forest吧少了灵魂。
我走到吧台前坐下,那个为我开门的身影就在吧台后,就和当年阿木所站的位置一样,只不过同样是这样站着,阿木任何的姿势都有着一股属于女人的妩媚,眼前这个人却是带着一股干练利落的气息。
当然她的身旁也不可能有那个言笑不羁,同样透着几分神秘的桑桑。
“喝什么?”那个身影发出的声音有些闷,但有些颤抖,和带着对我的亲切。
“简单的就好,不用费尽心思调弄什么?反正你调弄的也不像。酒够烈就好。”我笑着说到,和她说话随意的很,也不忌讳直戳她的痛处,其实我们从小便也是这样相处。
‘咚’的一声,一瓶火辣辣的二锅头便跺在了我的面前,我拧开了酒,‘咕咚’就喝下去了一大口,任由翻涌的酒意烫红了我的脸,我感觉痛快。
而那个身影也肯正对着我了,在我喝酒的时候,已经拍着桌子在怒吼:“叶正凌,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怎么都不如那个女人,对不对?”
多么熟悉的脸,即便换了一个稍显成熟的发型,不再是那个高傲的马尾辫儿,但她还是那个她庄婧。
“不对!没有如不如的,只是你不是她,学了也不是。又何必学?反倒是我们,越相处反而越像小时候了。”我看着庄婧,直来直去的说到,说话间,又是一大口酒滚过喉头,谈不上什么口感,更没有下酒的小菜。
可对于但求一醉的人,这些都无所谓。
庄婧愤怒的看着我,我这样直戳痛处的言语,不可能让她好受。可她明白我说的是实话,也明白我们的确相处的像回到了最初,针锋相对!不同的是,心境已经不同。那个时候是真的针锋相对,还有一个少年的委屈,凭什么你就看不起我?
我偏偏要你看得起!所以,反而显得格外关注她一般,甚至迷茫到不知道究竟对这女孩子是何心意?
但岁月总是让人成熟,当年搞不清楚的心境早已洞若观火,也明白真正的爱情,心中所爱的原来从小便已情根深种。此时的针锋相对倒是多了真正的对老朋友的关心和担忧。
“我为什么要放你这样的家伙进来。”庄婧的话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但下一刻她便动手抢夺起我手中只剩下半瓶的二锅头!小时候,我们能打得旗鼓相当,可如今庄婧如何能是我的对手,我稍微用力,她便抢夺不了。
我红着眼睛说到:“信不信你再抢我揍你。”
“有本事来单挑。”庄婧梗着脖子看着我,但下一刻眼神就柔和且担忧了起来,还是用硬邦邦的语调说到:“我就想说,我是招待不起你吗?你就不能等几个下酒小菜再喝?说出去好像我只招待了一瓶二锅头似的!望仙村那么多熟人,我丢不起那脸。”
我没有再争,轻轻的放下酒瓶。
庄婧在吧台前忙碌起来,她可没有阿木的巧手,所谓准备下酒小菜不过就是些现成的袋装花生米,牛肉干,真空包装的一些卤菜小食,在我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摆了一桌子,好像很丰盛的样子。
我也不多说什么,伸手夹了一颗花生米,露出一截风衣下的袖子,上面有血迹,我喝了一口酒,却不是那么急了。
庄婧看见,转身,分明是在假装拿东西,却是拿了两个杯子在手中,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我:“又死人了?又是来不及救下来?”
说话间,她把杯子放在吧台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二锅头,就直接的喝下,眼神复杂。
“嗯,死了。被玷污的同时,还被吸取了生命力,有虐待。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很无辜。”我尽量平淡简洁,心中却是苦涩翻涌,仰头又是一杯酒,拿起一块牛肉干,慢慢的吃,却每一下都像在嚼那蛇妖的肉。
“畜生!”庄婧忍不住拍了一下子桌子,眼神却是不经意的黯淡来了一下。但很快,她看着我,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对我吼到:“到我这里来买什么醉?你又不是救世主,哪来那么大的脸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觉得这样你英雄?就算是救世主,也救不了每一个人。懂不懂什么叫无愧于心?”
我看着庄婧苦笑,一连喝了两杯,然后忽然开口说到:“那你呢?分明心痒,手痒。分明从小学的是这个,灌输的教育也是,你是猎妖人。分明你就想冲出去杀几个妖人,还准备躲在这里开酒吧?”
“对,还是学别人开一样的酒吧。”怎么恶毒,我怎么来,我无所谓,就是老朋友,才需要这样刺激她,我怕把她刺激的不够。
庄婧被我刺激出了真火,反倒是冷漠了下来,只是扔给我一句:“想打架吗?”
“奉陪。不动用灵魂力,不动用阵纹,你打得赢吗?”我解开了风衣的扣子,无赖一般的看着她,然后说到:“你就喜欢这样看着每个人都在前进,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强大,然后你就这样在这里开着酒吧?你枉费从小的教育,忘记你家族的人从你师父,从你父亲,哥哥都在战斗,然后一直一直的开着别人的酒吧?”
庄婧很想继续的愤怒,但最终嘴唇颤抖,倒是是女孩子,眼泪就这样溢满在眼眶。
“你要是来这样劝我的,那你走吧。”她也学我,开始不停的给自己倒酒,然后一杯一杯的喝。
“他,是不会来这里,喝一杯,然后用同样的心情对你的。你分明是明白的。”我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敢用更狠的话刺激她,唯独这一句语气温柔的话,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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