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秀有意无意地往赵安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赵安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却依然报以微笑。
杀手并没有留意到蔺南秀的动作和细节,只是拿出相机拍了墙壁上的画,自始至终枪口没有离开过蔺南秀的额头。
尽管被枪口顶着额头,蔺南秀却完全没有在意的神情,只是冷笑,“如果只是能够画出这幅画就可以了,那未免也太简单了……这个房间的安全系统建立在内隐学习基础上,是潜意识开关门锁,无论你们怎么画这幅画都是没有用的。我画画的习惯,我的握笔姿势,我的力道,我的笔法,我落笔的先后顺序,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知道吗,习惯是最难以复制的。我死了,这个房间就打不开了。”
赵安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密码,这种设计比单纯的代码以及指纹瞳孔种种打开方式都要复杂而安全的多,基本上可以说是全世界都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却依然只有蔺南秀能够打开。
不过另一点就是,《天道赋》的画卷,有着独特的描绘方法,每一笔每一划都有章法可言,如果要达到观识《天道赋》就能学习的程度,则是画法不能轻易改变。
如果蔺南秀也是用这种画法设计房间的打开条件,那么蔺南秀的力道和笔法以及落笔的先后顺序其实是固定而有标准的,赵安突然意识到,结合蔺南秀原来说的也许还有人可以打开,指的应该就是同样掌握了《天道赋》画卷描绘的人,用标准的笔法就能够打开这扇门。
“还有人”中的这个人,指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那我只好杀了你。”杀手的声音依然平静而冷漠,似乎是否能够打开房间的门,他并不关心。
“好。”蔺南秀闭上了眼睛。
赵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这种生死关头,蔺南秀居然还能够如此冷静,看来她是吃定了其实杀手不会杀她,对方对打开这个房间的门应该是志在必得。
赵安可以清楚地看到,蔺南秀的眼睫毛完全没有眨动,显示着她内心的情绪十分平静。
枪声并没有响起,赵安看着枪手的手十分稳定,而蔺南秀也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那个杀手。
“你早就知道今天会死?”杀手问道,声音依然机械,并没有什么好奇的味道,似乎只是在听从他人的意思来询问蔺南秀。
“是啊,你们知道我知道今天会死?”蔺南秀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们也是有恃无恐,完全把我当成了待宰的羔羊啊。”
“你今天做了许多事情,都像是在安排后事,你邮寄的信件,发送的电子信息,清算了账户,约见了银行经理,隐匿了一些文件……只是你做的这些事情,都被我们识破了,而且拦截了。”杀手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变的黑色圆形物体,似乎是在确认自己说的信息。
蔺南秀依然保持着微笑,“是啊,只可惜我准备的一些事情,你们终究无从得知。”
“那又怎么样?”杀手的语气中终于透露出一份似乎属于他自己的情绪,“你终究是死定了,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
“哈哈……是吗?开枪啊!”蔺南秀突然转过头去,语气中充满着蔑视,“求死。”
没有刺耳的枪声,也没有激烈的搏斗,仿佛镜头突然转接到了另一幕,生机一瞬间突兀的抽离,杀手的枪已经离开了蔺南秀的头部,枪口并没有青烟飘散,杀手也没有冷酷地吹一吹枪口,蔺南秀的身体就这么栽倒在了地面上。
她的头部甚至没有一丝血迹飞溅出来,依然保持着她丝毫未被破坏的美丽,只是眼睛睁开来,已经失去了神采,脸上的神情却是依然淡然。
赵安惊愕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着突兀的这一幕,他从来没有想过,蔺南秀真的会死在他眼前。
她是如此冷静,她是如此肆无忌惮,她是如此的强势,让赵安相信她一定有底牌,她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她给人无比强大的印象让人对她充满信心,哪怕是手枪指着她的头,赵安都相信她能够翻盘。
可是,现在,她死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和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区别地失去了生命。
赵安怔住了,怎么会这样?蔺南秀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
……
……
不管赵安相信与否,蔺南秀躺在地板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再也没有任何一丝活着的征兆。
她甚至没有挣扎一下,也没有抽搐一瞬,似乎只是躺了下去,做一个梦,睡一会,又会醒来一般。
不愿意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去的赵安,却知道她是真的死了。
赵安心头百般滋味,如果是在看到《天道赋》的画卷前,蔺南秀死在他跟前,他或者会很难过,但是不会感到孤独。
看着死去的蔺南秀,现在赵安却感觉一丝什么被从心底里抽走一般,所有的期待都消失了,所有的喜悦和惊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突然遇到了一辆熟悉的公交车,知道它可以带自己回家,然而无论自己如何招手,它却不曾停下来,然后径直消失在了远方。
他心中的疑惑再没人会解答,就在他觉得自己就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再和一个有着共同经历的人说着彼此才理解的一些事情,描绘一些奇异的世界幕后的东西。
赵安黯然,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蔺南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这样的死去了,她的风华绝代,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这些日子的接触,让赵安对蔺南秀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合作之外的情谊,她一直是他好奇而欣赏的女人,对于她带给他的惊艳,仅次于唐妩。
当然,并不是说赵安对蔺南秀也有那种类似于对唐妩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欣赏,他希望和她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太多交际,彼此知晓对方,彼此认同对方就够了。
这样一个对赵安的人生说不上重要,也不能算只是过客的女人,就这么香消玉碎了,赵安站在镜子后,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冲出去,出其不意地击杀这名杀手?赵安这么做,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景秀国际金融中心,就算勉强突围,迟早也会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压迫过来。
在这种力量面前,蔺南秀都选择了死亡,难道自己要选择以死抗争?赵安很清楚,现在自己如果被发现,那么发现他的绝对不会只是这个杀手,他没有办法杀人灭口。
他那样做,只会杀死自己,甚至无暇去寻找蔺南秀的动机……
对!动机!蔺南秀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赵安醒悟过来,自己在这里看着,是蔺南秀安排的,蔺南秀安排他只能这样什么也不能做地看着她死去!
是让他见证这一幕,然后转告蔺小仙和乌鹊吗?不,没有这个必要,如果她是想要让蔺小仙和乌鹊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有的是办法,不会选择最麻烦的这一种。
难道是想让他及时出手救她?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她可以直说,她会谈条件,她会诱惑赵安出手……她甚至是在误导他,让他觉得她根本没有真正的危险,她可以自己应对。
除了这些原因,赵安更加想不到其他的原因,蔺南秀惊才绝艳,想法也是天马行空,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图,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死来布局?
难道是她不打算抗拒这次的狂风暴雨,借着死前的对话,要透露一些信息给赵安?赵安百思不得其解。
赵安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身前,压抑住心头紊乱的思绪,赵安像另外一个空间的观察者一样,看着死去的蔺南秀,看着站在那里的杀手。
在击杀蔺南秀之前,这位杀手的表现都十分的专业,他的一举一动都冷酷而简单,甚至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都不曾有任何多余的一丝情绪流露出来。
现在他却和赵安一样,看着地上的蔺南秀,一动不动,聚精会神的样子并不像工作完成了的收尾。
在赵安没有直接在心里绽放出来的预期中,这个杀手应该收拾好现场,利索地完成其他可能的任务,然后转身离开,如果没有要收尸的要求,他就会直接离开这个房间。
赵安看着这个杀手,观察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杀手举起手来,随意地把手枪放在了办公桌上,他并没有去翻看蔺南秀的尸体,这样一枪命中,没有人能够活下来,就算是蔺南秀也不会有什么神奇的表现。
杀手走到办公桌后,双手背在身后,俯视着中海的夜景,站在这个位置,有天地都在自己脚下的感觉,胸中的豪气自然不同。
“原来站的这么高,风景真的不一样,这么高的楼啊,以前完全不敢想象。”杀手自言自语的喟叹。
赵安觉得这个杀手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反常了。
欣赏了一会儿夜景,杀手低头说着什么,似乎是和其他人在沟通,但是他显然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连蔺南秀都死了,还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
警察?中海的警察,从来就不敢来到景秀金融中心做点什么,就算有人报警,也不会来这里,除非是来自中海党委政府或者更高层的命令,在与景秀金融中心的安保部门沟通后才有可能进入。
杀手坐在了蔺南秀的位置上,他坐在那里,看了看办公桌,抬手按了按座椅,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他杀了蔺南秀之后就取而代之了。
就算他杀了蔺南秀,不过是拿钱要命而已,如此庞大的景秀商社是不可能被一个杀手掌握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享受一下那种坐拥一个财富帝国的感觉。
赵安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杀手似乎并不只是在完成任务,他是在享受,享受着蔺南秀死去后带来的变化,以及他能够得到的一些。
难道这个杀手,根本不是请来的职业杀手,而本身就是那个计划着杀死蔺南秀的那群人中利益相关的核心之一?
赵安心中疑虑重重,低头看了看蔺南秀的尸体,她的额头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有着淡淡的血迹,这并不是普通的枪支,赵安怀疑这是一种携带着毒药瞬间摧毁了蔺南秀大脑的神经毒素子弹。
杀手坐在办公桌上,打开了电脑,翻阅着文件,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就是在处理日常的工作而已。
赵安不知道这个杀手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他现在只想去看看蔺南秀的情况,哪怕知道她已经死去。
可是这个杀手并不知晓赵安的心情,他依然好整以暇,赵安甚至看到了他点击了鼠标,似乎在电脑上处理了一些东西。
然后……
这个杀手开始在脸上使劲摩擦着,赵安看到他的脸就像突然间苍老了一般,有着深邃的沟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接下来,杀手就将那张脸给撕了下来!
人-皮面具!
赵安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东西,常常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的人-皮面具,在古代其实是很难制作到精细逼真的程度,但是在现代社会里却比较容易制作,只要舍得花成本,完全可以让人肉眼难以分辨。
人-皮面具并不是让赵安感到惊讶的事情,赵安无比惊讶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看到了曾文,这个杀手赫然就是曾文,曾绍青的儿子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