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天,留步!
那四个字,似有万千魔力,让步妙天如电击一般,瞬间立在了牧云庄外。
三界之内,有一种声音,会永世不忘;有一种情绪,竟万古不平。
那叫爱!
三界鬼才步妙天,曾经如鬼如魔直逼尊者。方才,他屠杀叶家更是毅然决然。可是,此时步妙天猛然转身,脸上的紫云瞬间散去。
“牧云!”那一刻,步妙天的眼中不知是悲是喜。
虚空中,一个白衣女子在方才消散的紫云古篆中,渐渐幻化而出。
爱与恨,有时真的分不清。
爱牧云,所以执念万古不变;恨牧云,所以妙天血洗叶家门。爱与恨,或许便是透明的镜面。
交织,穿梭,挣扎!
爱与恨,都是永驻心间。真正的忘,其实是视而不见心中不念。可是,步妙天根本做不到,因他不曾忘。
万万年不曾忘,无道无魂亦不曾忘。
白衣胜雪,温而含笑。
叶牧云,丝毫不改当年的模样。不过,虚空中的叶牧云只是封印在那紫云古篆中的一道神念。
那道神念,任何一个叶家人都不知道。
“牧云!”那一刻,步妙天似乎完全忘记了恨。只记得,他深深地爱过甚至现在还爱着这个女人。
“妙天,留步!”虚空中,那柔美的女子竟然只是一道单向的神念。
“妙天,你果然会回来,还是我最了解你!”叶牧云白衣微荡,苦涩一笑,“你毁了这紫云古篆,你还是我知道的妙天……”
步妙天看着叶牧云,不言不语。
此时,叶牧云转而更加忧伤。
“妙天,你成尊了吧!我想,你一定做到了。你是我心中,三界最奇伟的男子。谁也比不上……”
叶牧云忧伤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笑意。步妙天心中却是猛然一痛。
“不过……”叶牧云的眼神愈加黯淡,“我知道,妙天,你是来复仇的。牧云山庄,定然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了!”
叶牧云果然了解步妙天,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了解。那一刻,步妙天如鲠在喉,可是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你定然那么做了!”叶牧云低头俯视了一眼牧云山庄。
不过,其实她只是一道单向的神念。牧云山庄内,一切血染。当年,她只能想象。可,她预见了一切。
“但是,我不怪你!”叶牧云看着步妙天,似乎在万万年前她就知道步妙天就会站在那里一般。
“若是,你因一道执念阻你成尊,那么我愿用叶家所有人的命,助你一臂之力!若是你已成尊,那么便用这一切偿还你认为我负你的情!”
叶牧云的眼中有泪滚落,可是那泪水瞬间风干。
因为,那已经是这个女人最后能为这个男子做的事。愿用整个叶氏家族的性命,助其成尊。
无论爱不爱,只愿不相负!
可是——
步妙天不能理解。叶牧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终负我!”步妙天双眉紧锁,口中自语。此时,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能给他力量,给他支撑。
冥冥中,似乎一种不祥的感觉正在逼近。
“尘归尘,土归土!”叶牧云黯然一笑,“妙天,其实没有你,便没有所谓的叶家——”
步妙天的双目,微微一眯,心中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妙天,我把你所有的术都传了下去。三界鬼才,你的那些旷世奇术不会湮灭。日后,定会与尊者之法同辉!”
“牧云——”
步妙天盯着虚空中那道神念,心境复杂不知说些什么。
“妙天!你看——”叶牧云的眼神,似乎欢快了起来。那是一切熄灭前,最后的一道光亮。
那道神念轻轻一抖手,虚空中又是一道镜像。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婴儿,正在襁褓,咯咯大笑。镜像流转,一幕幕。那个孩童开始咿呀学语,开始蹒跚学步,开始像模像样的打坐盘膝……
那一刻,步妙天的眼中,竟然流露出无尽的惊恐。因为,那个孩子的眉心处,竟然有一点紫云。
那曾是三界鬼才的标记!
“那一日,你看见我在青师兄怀里哭泣,然后负气而走。从此,一去不回。当时,我已然六甲在身——”
六甲在身!步妙天简直不敢相信。
“当年,你有执念,定要化身为尊。修行,远远比我重要!我理解。但是,妙天,牧云从未负你。青师兄,感念你传他傀儡术,在你不在的日子里照顾我如长兄,丝毫不曾越礼。”
“当日,我只是心中太苦。你为了修行,可曾念我多少?你负气而去,青师兄曾找你数百年。可是,茫茫三界,大战不息。此后,你杳然无踪……”
“青师兄,自感愧疚!此后,要把青家最杰出的女儿,送到叶家。名为叶家儿媳,我料想实际上会代代枯守祖庙,孤苦终老!可,妙天定会被恨迷住了心。我想,青家人的存在,会更加增加你的恨……”
紫袖下,步妙天的白骨手臂,已然咔咔作响。甚至,他不愿相信叶牧云的话。
“苦等十数万,你不归!我知道,你会怎么做的。”叶牧云虽然还在面带微笑,可是眼眸深处却是无尽的悲凉,“只是不知,你何时归来!”
“我有祖训——牧云,的确亏负妙天良多!叶家最高的守护者,会知道一切。你杀他们,他们不会反抗。因为,若杀你,便如同弑祖!”
“叶家人体内流淌的,都是你步妙天的血!”
轰——
这一句,如同闷雷,劈在步妙天的脑海。
“啊——”
步妙天仰天长啸。这不是,万万年来他想象的结果。可是,他忽略了,所谓的牧云负她其实一直都是他的想象。
三界之内,是是非非,其实不知多少都是自己的想象而不是真相。
命运,可笑!
“妙天,我爱!”四个字,叶牧云语气幽幽,但是却透着一股绝望,其身影已然渐渐变淡,“血肉相还,叶家绝不相欠。希望,你已经成尊。那么,我心足矣!我已自断轮回,不复再生。妙天,咱们从此恩怨两不负——”
叶牧云的话中,有万古的孤独与落寞。万万年前,谁又能明白这个女子到底承受了什么?
“牧云!牧云——”
步妙天腾空而起,紫光摇摇,似欲留住那道镜像。可是,虚空中白光一散,步妙天抓回唯有无尽的凄凉。
牧云紫山,呼呼有风。
叮当叮当——叮叮当当——
紫风铃的声音,如今像是一种无尽的嘲笑。
紫山空空,牧云荡荡。半轮白日,冷冷无光。
步妙天的脚下,竟然是自己血染的坟墓。
“哥哥——哥哥——”小女童的哭泣,再次传来。此时,那更是一种直穿心魂的悲音。
步妙天的身子微微有些踉跄,那个他故意给自己理由留下的叶家女孩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丝自保吗?
那是叶家的根,或者说那该是步家最后的根!
步妙天缓缓抬手。一团紫光,轻轻罩住那小女童。那小女童的哭声渐渐停歇。或许是因为哭得累了,或许是因为步妙天的术法,小女童沉沉睡去。
收女童于怀中,步妙天眼中竟然由茫然,变成了无尽的深沉。
再一抬手,叮叮当当——
一串紫风铃,被步妙天拘来,落入女童的怀里。
然后,步妙天抱着那女童,缓步再次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比一步沉重,去没有再回头。
宿命,是多么可笑!
步妙天,一直没有成尊,甚至成为不入轮回的无魂无道人。万万年来,他的执念,竟然只是自己编织的谎言。
今天,他杀得每一个人,都该算是他的血脉。
可怜人!
“可怜人!”紫幽城内,岳帅云轩掌控着无魂无道人,亦不由轻轻一叹。
三界鬼才步妙天,谁也不能预测他的命运尽是如此多舛。
为什么?
其实,叶牧云那最后选择的决然是一种怨恨的抗争。
只是,那种怨,被深深掩埋!否则,她预料到步妙天会来怎么不提前说出一切的真相,她为什么要斩断轮回,而不是乘愿再来!
步妙天,岂能不懂?
可是,此时此刻,到底谁对谁错?谁在用谁的错惩罚对方,继续犯错?
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一步、两步、三步……
当步妙天迈出牧云山庄第七步时,轰——
地动山摇!
整个牧云山庄,竟然完全塌陷毁灭。青石滚滚,巨木萧萧。整个牧云山庄,带着无尽烟尘,坠入万丈深渊。
云之星域乃至修罗世界里,声名赫赫的牧云山庄完全寂灭。
牧云紫山,从此不是禁地。
步妙天的眼,沉然而苍老。紫云缭绕,术法再次遮住了容颜,紫衣男子怀抱着女童步步走远。
紫衣背影,无尽落寞。不知走了多远——
那紫衣内,突然传出两个声音。
“慕王,我已一切无求,执念不在。牧云已毁,整个修罗界,恐怕再无阻挡!慕王之剑,堪称无敌!”
“妙天,你要怎样?”
“慕王,我已了无牵挂。破牧云,我已还赤子之情。我要自由,此后三界内再无鬼才步妙天。”
“妙天,你悔吗?”
“呵呵!慕王,为什么要悔?若有悔,咱们岂能成为无魂无道人?纵使杀了自己的血脉,我步妙天,永不悔!”
慕王一声长叹。没错,若有悔,岂能成为无魂无道人?
“妙天,无魂无道,天幕所困。你怎么能得解脱,我们不是天女,亦不是上邪!”
“呵呵!”步妙天冷笑,“没错!我不是天女、上邪,但是天女、上邪亦不是尊者。他们能做到的,我鬼才当然也能。天幕天碑,都困不住我!赤子,又能奈我何?慕王,保重!后会无期——”
“妙天——”
慕王欲留。
可是,一道蓝光从那紫衣之中飞出,带着那沉睡的女童,瞬间消失在天际。
紫云山巅,赤子无奈地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