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薛安远根植军中,可是一切政权的根源,根基之稳固,还在江歌阳之上。
而这些,还不是江朝天将薛向视作生平劲敌的主要原因,毕竟,江家煊赫多年,其中底蕴积累,决不是薛家短短几年内,能追上的。
江朝天此人,聪明绝顶,往往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正因如此,他才会正视薛家,正视薛向这个对手。
在他看来,薛向此人本身,就才智卓绝,机变无双,论文章,论实干,都是一等一的。
先说文章,此人平时从不轻易不撰文,每每到风云交汇之际,必有惊世之文问世,在这个嘴炮空前繁荣的时期,此人的文章往往能翻转局势,片字只言,翻倒河山,化解危难,实在不可小觑。
再说实干,薛老三一路从辽东小山村靠山屯起步,每任职一地,必然造福一方,当然,若只是造福一方,也不过是能吏之流,关键是薛向所为,皆是开创性举措,或能反过引导中央决策,或能起到示范性效应,而这点,在靠山屯最是明显。
靠山屯的分田到户引得中央下达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创举性文件,甚至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农业进程,而靠山屯的生猪养殖,大棚蔬菜,引得周边省份纷纷效仿,创造出了极大的生产力。
单此两点,江朝天便暗暗对薛向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而唯独能让江朝天稍稍慰藉的是,薛向此人有股草莽的英雄气概,当然,换在官场上讲,就是迂腐,不识时务。
此人每任职一方,必结怨一方。在越来越讲人脉,越讲和光同尘的官场,可谓是最大的不合时宜,在某些老人看来。这就是不讲团结。
正因如此,立下如此大功的薛向,如今不过是正处,享受副厅级待遇而已。且沉沦地方,而他江某人已经高居副厅,任职省府,成了最年轻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
由此看来。到目前为之,两人的竞赛中,他江某人占据了绝对上风。
可江朝天知道。漫长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且薛老三这劲敌似乎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绝对值得自己拿出全力应对。
除此外,最要命的是,薛向此人,入宦不过短短数年,在他江某人不知不觉间。竟将薛家打造成了一方门阀,简直是布局谋篇的圣手。
外人看来,薛家的当家人必然是薛安远,可始终关注薛老三的江朝天,却能清晰窥出薛家的核心是薛老三。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排除薛安远在军中的根基,薛家在政坛上的重量级盟友,干将,几乎全是薛老三编织起来的。
候补政局许子干,中委安在海,中委陈道林,中委冯京等等,皆是因为薛向的交结,才团结到了薛安远周围。
且许子干和安在海,皆是各自派系中的传承人选,若是将来这二位各自接手派系,再联结薛家,那简直就是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力量。
也正因此,薛老三,才被江朝天视作一生的对手。
江朝天甚至能预见到,将来自己必定会和薛老三来一次火星撞地球般的碰撞!
………………
却说,意识到眼前的这篇报道,关系到生平大敌薛向,江朝天的注意力陡然提高,复拿起内参又盯着看了数分钟,抬起头看着丁世群问道:“丁叔,没发现这里面有薛向什么事儿啊?”
丁世群微微一笑,从身侧的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报纸,朝江朝天递来。
江朝天甚至还未及接过,便扫见了眉头“闽南日报”四字,心中陡然明悟,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怎么?”丁世群奇道。
“丁叔,日报上,是不是报道闽南国企改革新举措的?”
说着,江朝天眉眼间已是一片喜色,因为不看报纸,只看“闽南”二字,他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毕竟,“那位”,以及“闽南”,“薛向”,这三个关键词要联系在一处,除了那位候补政局、闽南一号许子干,自然再无旁人。
江朝天一句问罢,丁世群错愕半晌。
江朝天的聪慧,丁世群素有了解,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聪明到此种程度。
因为江朝天没猜错,闽南日报上报道的正是关于闽南纱厂国企改革的消息。
在报道中,该纱厂在国企改革中,不仅率先响应了辽东的改革创举,革新了工厂职工世袭制,而且另有创新,率先实行了厂长负责制,实行了政企分开等等。
说来,闽南日报报道的也正是改纱厂经过改革后,是如何的提高了生产效率,创造了如何多的的利润,如何获得了工人们的热烈拥戴。
原本这篇报道的出现,不过是闽南宣传部门,响应省委号召,拍省委一号马屁之用,无关大局。
可紧接着,港岛《百姓》杂志原文就刊发了《xx访问记》的全稿,出了内参上的这篇文章,那位被架到火架上,已是不可避免之局。
再加上,闽南一号和那位走得极近,虽然说未必是那位那条线上的,可其几次升迁,都有那位的影子,甚至许子干调任闽南这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之一,都是那位的动议。
如今,那位出了这档子事儿,闽南方面纱厂的改制创新,自然很简单就被有心人,往那位身上联系,不断上纲上线了。
闽南日报上这篇原本的吹拍之词,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眼中最好的靶子。
江朝天关注薛向,自然不可能不关注薛系几大臂助的情况,更何况,如今他江部长是坐机关的,有的是时间。
是以,闽南最近的风潮,他也知道,只不过未及时收到这份内参,更看不到港岛的报纸,无法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
先前,他甚是以为闽南挑起风潮的那位省长,走了步臭棋,以许子干近些年领导闽南的政绩,都荣升候补政局了,这点小风浪根本刮不倒他。
更何况,纱厂的改革举措,根本就算不得出圈,只能算作摸着石头过河。
可现在,一旦那位出了问题,许子干所谓的创举,就再不是什么摸着石头过河了,人家想把他解读成对自诱化的响应,也非不可。
这就是黄泥巴落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若是许子干在此事栽一个大跟头,那就是对他江某人的最大利好,因为许子干可是薛家阴亲,可以说是和薛家一根藤上的两只葫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其中有着此番纠葛,江衙内才兴奋得不行。
却说,丁世群半晌不语,江朝天压下兴奋,伸手替丁世群满上茶杯,笑道:“丁叔,眼见着就风起云涌了,您打算就这么稳坐钓台?”
丁世群也是这天到的京城,连季老那边都没去,就直奔江家来了,且连闽南昨日的报纸都随身携带,就凭此点,江朝天焉能不知道丁世群对闽南之事,必有所求!
丁世群矜持笑笑,“朝天,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倒是不想闲坐,可南海那边正开着的会议,我也没资格参加啊!”
江朝天道:“参加那等会议,于丁叔而言,迟早的事儿!”
嘴上如是说,江朝天开始想着丁世群今夜造访,到底所谓何来。
在他看来,丁世群才调任明珠任市长,便是想趁着这次风潮,取代许子干,实在是妄想。
更何况,明珠是何等所在,市长的含金量,未必比不上闽南一号。
再加上,丁世群素来是好风仪,爱繁华的性子,如何肯舍明珠这天下第一膏腴之地,就闽南这边陲所在。
“不对,不对,许子干头上除了闽南一号这顶帽子外,还有顶更重的帽子——候补政局委员,丁世群定然是瞧中这顶帽子了!”
江朝天霍然开朗,募地,心中又生出些许恼火来。
毕竟,在他眼中,丁世群绝对是铁铁的秘书党,全国绝大多数干部拼死拼活搞政绩,也绝对换不来的高位,此人靠着端茶倒水,轻轻松松就做到了,如今居然窥视起候补政局的宝座起来,想想就叫人生气。
要知道候补政局,虽不是真正的政局,却是真正的王牌预备役,组织章程中明确规定,候补政局,在政局出缺的情况下,能按次序递补入局。
可以说,在如今政局老领导毕集的情况下,候补政局极有可能入局,即便是所有政局都未因意外出缺。
按如今中央提倡的干部年轻化,下任换届,政局老班子也绝对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候补政局几乎板上钉钉的入局。
丁世群若真能取许子干而代之,几乎就妥妥地钉死了一任dang和国激a领导人。
细细一想此人生平,如何能不让江衙内嫉妒。
想他江某人,如此家世,虽说前程锦绣,能否熬到政局的位子,也得看运气和天意,反观丁某人,大好机会已然摆到了人家眼前了。
毕竟,按照如今的情势,运作得好,丁世群入局,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