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过头来看看洛阳王世充这边的情况了,声东西获胜一场,不但证明了隋军主力绝非不可战胜,也终于是止住了郑军在隋军主力面前连战连败的势头,极大的鼓舞了郑军将士的军心士气不说,信心也重新回到王世充和郑军将士的身上,郑军众将开始发出请求出战的声音,王世充也开始酝酿一个更大规模的反击计划,打算乘着不孝女婿不在,争取再打上一个大胜仗,甚至一举砸碎隋军主力的包围圈。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王世充也必须要再打一两场反击战,向围困洛阳的隋军主力施加强大压力,才能有力配合窦建德军攻打虎牢关的战事,增添夏郑联军打败隋军的胜算。同时事实也证明,受命围困洛阳的隋军正副主帅袁天罡和屈突通在玩阴谋诡计方面远远不及王世充,王世充只要能够抓住机会,再打一个大胜仗绝对不是问题。
让王世充烦恼的是袁天罡和屈突通没有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被王世充声东击西阴了一把后,袁天罡和屈突通也明白了自己玩计谋玩不过王世充,便亡羊补牢再不和王世充玩任何花样,一味的只是坚守营地和围城工事,那怕郑军主动打开皇城城门都不许发起进攻,王世充几次派遣小股军队袭击隋军防御工事,隋军将士也只是用弓箭射走了事,死活不肯离开工事保护给王世充机会。王世充用尽千方百计也找不到上次的机会,一时间也拿袁天罡和屈突通毫无办法。
但还好,王世充此前是把粮食囤积在皇城和宫城里,虽然因为李客师的捣乱没能如愿完成既定的囤粮计划,但是郑军主力在洛阳外城被陈丧良重创后,士兵数量陡然减少了近三分之二,嘴巴少了吃粮就少,不太多的粮食就变得稍微充裕了起来,王世充还有本钱和隋军主力继续对峙下去。同时窦建德那边只要稍微给力一点,陈丧良就肯定要做出军队调整,主动给王世充创造机会。所以王世充也没怎么着急,耐心的只是等待隋军主力自己动起来,自己露出破绽给王世充创造战机。
事实证明,王世充没有白等,尽管不敢大量抽调军队到虎牢关参战,但是为了补充突击力量,陈丧良还是从洛阳战场上抽调了三千主力骑兵东进参战。在城墙上看到隋军主力这一调动,又在洛口仓沦陷前侥幸收到了一次外界情报,知道窦建德已经兵临虎牢关城下的王世充也立时断定,虎牢关那边的战情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自军必须尽快发起一次反击,为洛口仓和虎牢关战场分担压力。
鉴于此情,就在陈窦决战开打的头一天,王世充鼓起勇气亲自率军万人出城,再次攻打驻扎西苑的隋军丘师利部营地,并且还是在白天出兵。然而在大有机会野战破敌的情况下,袁天罡和屈突通却牢记上次教训和陈丧良的叮嘱,坚决按兵不动死守围城工事,给丘师利派遣援军也是特意从外围绕道,从丘师利营地的后门进入战场,帮助丘师利死守营防工事。带着淮南嫡系出城的王世充根本找不到野外决战的机会,强攻坚营又增加了不少无谓伤亡,与隋军僵持许久都找不到缝子可钻,也没机会抓到什么俘虏审问口供,不得不在下午时分灰溜溜的撤回城内。
回城后,段达、王隆和薛德音等亲信到宫城门前迎接王世充,溜须拍马称赞王世充神威所向,隋军闻风丧胆连营门都不敢出,可惜王世充却没心思再听这些奉承话,还把身上金甲往卫士手里重重一摔,恨恨道:“袁天罡匹夫,屈突通匹夫,还真是学精了,死活不出营不给朕机会决战,这叫朕如何是好?”
“陛下勿忧。”段达赶紧安慰道:“陈贼军队死守营地不出,足以说明陈贼与窦王大军仍然还在僵持对峙,并没有分出胜负,所以袁天罡和屈突通两个匹夫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们只要耐心等下去,就一定能够等到破敌机会出现,到时候我军再大举出击,必获大胜!”
“也只能是如此了。”王世充闷闷不乐的点头,又轻叹道:“窦建德,你可一定要争气啊,还有应儿,你也要给为父守住洛口仓啊!”
段达这次还真蒙对了一次,天后的晚上三更时分,隋军守军相对最少的围城工事西南段,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音,然后又有一名穿着隋军服装的男子从黑暗中快步冲出,身后还跟着一队隋军士兵,一边放箭射杀那名男子,一边七嘴八舌的大吼大叫,“抓住那个奸细!抓住那个狗奸细!”
听到叫喊,皇城墙上的郑军守军立即着手备战,严密观察和倾听城下动静,然而很可惜的是,那名穿着隋军服装的男子才刚跑到护城河近处就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不知道是崴了脚还是中了箭,然后那男子又放声吼道:“城上的弟兄,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信使!替我禀报陛下,陈贼派军队偷袭窦王营地,中了窦王埋伏,损失惨重,窦王在虎牢关城外打了大胜仗!打了大胜……”
“啊!”还没把最一句话喊完,那忠勇信使就再次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再无音讯。隐约间,城上的郑军士卒也只看到那忠勇士兵被隋军士卒拖走,隐约还能听到快搜身的话语,郑军士卒不敢怠慢,赶紧把自己听到的话转告到了值守西城的郑军大将郭士衡面前,郭士衡闻报大喜,赶紧连夜入宫向王世充禀报此事。
在女人肚皮上听到这个好消息,王世充不及穿衣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锤床叫好,然后匆匆披衣起身,亲自到了西城现场了解情况。反复从士卒口中询问了各种细节后,王世充更加欢喜之余,心里难免又有一些七上八下,暗道:“该不会是那小畜生的跪计吧?那小畜生,玩报假信引蛇出洞那可是拿手好戏,朕若是弄险出战,说不定就会中了他的埋伏。”
怀疑归怀疑,但是为了鼓舞士气,王世充还是下旨把这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传达全军,借以鼓舞士气和振奋军心,而当听到了这个喜讯后,郑军众将在欢呼之余,也迫不及待的请求王世充立即发起反击战,更进一步对隋军施加压力逼迫陈丧良解围退兵。王世充则很冷静的摇头说道:“不能急,越是有这样的好消息传来,我们越要提防陈贼诡计。毕竟,应儿给朕的书信没能送到朕的手里。”
郑军众将失望应诺,然而王世充却又说道:“从现在开始,给朕密切注意贼军动静,一有异常,立即禀报!还有,记住给朕仔细清点贼军的灶火和篝火数量,发现数量出现明显变化,也要立即向朕禀报!”
事实证明,王世充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次日郑军将士在城上仔细清点隋军的营地灶火炊烟数量,早上和晚上都是基本一致,晚上的篝火数量也是和之前基本相同,再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时,北门外的隋军灶火数量,还比第二天多出了一百多灶。王世充闻报既是庆幸又是失望,更恨王玄应的书信没能送入城内,让自己知道虎牢关战场的具体情况。
失望懊悔的时候,王世恽和王仁则父子却匆匆跑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向王世充奏道:“陛下,北门外的贼军营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们的后营远处,明显有鸟雀不断起落,似乎是空营!”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王世充就跳了起来,带着众人急匆匆直奔皇城北门,结果到了城上仔细观察时,王世充发现正如王世恽所奏,看似旗帜严整的隋军后营那一带,确实经常有飞鸟不断起落——这点明显不符合常理。同时一些视力好的郑军将领还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细节——隋军后营那边栅栏旁边的士兵,竟然始终都没有任何动静!得部下提醒发现了这一点后,王世充心头也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稻草人?!”
调派了一些视力好的士兵专职负责观察那一带的隋军营地情况,直到正午时分,那些守卫在栅栏旁的隋军士兵都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亲自确认了这一情况后,王世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道:“立即着手准备夜战,今夜三更出城,乘虚攻打北门外的贼军营地!”
好不容易熬到这么一个好机会出现,王世充当然是拿出了他的压箱底本钱押上赌桌,精心周密的准备劫营计划自不用说,王世充又点名把单雄信、王隆和王仁则等麾猛将全部带到军中,由自己亲自率领了去劫隋军营地,对士卒许下种种重赏,卯足了劲要把隋军主力的包围圈一举砸碎!
是夜三更,东都皇城的北门龙光门悄悄开启,在王世充的亲自率领下,万余郑军将士人衔枚马包蹄,悄悄的溜出城外集结,以王仁则为先锋迅速摸到隋军围城工事旁,突然向隋军土垒壕沟工事发起进攻,守卫围城工事的隋军将士猝不及防,很快被王仁则杀败退走。王世充大喜,赶紧挥师越过隋军工事,带着军队直接冲击隋军营地正门,而隋军营地内也是火把缭乱,大呼小叫不绝,显然准备明显不足。
知道隋军害怕又中调虎离山计不敢在夜间随意离开营地,王世充放心催促军队直接冲击隋军营门,然而就在郑军将士冲到隋军营门近处时,看似乱成了一团的隋军北门营地内却飞出了一波接一波的整齐箭雨,反过来把呐喊冲锋的郑军将士射得手足无措,死伤十分惨重。然后郑军将士不肯死心的继续冲上前去时,不仅被隋军营地的壕沟拒马拦住道路,还遭到了强弩的迎头痛击——在近距离里被强弩射中,那可是连身上穿有铁甲都然并卵。
随着冲锋将士的被迫退后,王世充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妙,然后很自然的,突然间,隋军营门内忽然号炮一响,火光陡然增明间,陈丧良那面张牙舞爪的唐王大旗,还有白马白袍银白甲的陈丧良也在隋军众将簇拥下出现在火光之中,得意狂笑道:“王世充老匹夫,本王的空营计如何?能把你这条老狐狸都骗过,算是神妙吧?!”
“中计了!快撤!快撤!”
王世充下意识的大吼大叫,然而这么做已经太晚了,程咬金率领隋军骑兵已经从东面杀来,刘黑闼也带着步兵从西面杀来,陈丧良身边的屈突通则率军冲击郑军正面,活捉王世充的口号响彻天地。郑军三面受敌不敢交战,赶紧向后来路急退,王世充更是拍马冲在了最前面。
之前越过的隋军围城工事成了郑军将士的噩梦,有序通过时,郑军将士固然可以凭借壕桥车和沙包填平的道路越过宽深壕沟,在鹿角拒马中砍开道路前进,然而到了狼狈败逃时,郑军将士就只能是尸体和伤兵填平壕沟前进了,也只能是被同伴推着撞上尖锐鹿角,被鹿角生生扎穿身体,惨叫着死得凄惨无比,隋军将士则从后方和两翼猛冲猛打,拼命砍杀中计出城的郑军士兵,减轻将来的攻城阻力,郑军将士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只率领少量骑兵返回洛阳主持战事的陈丧良本来还想在围城工事的内部布置一支伏兵,切断王世充的回营道路也争取乘乱杀入城内,然而却又怕被王世充这条老狐狸察觉蛛丝马迹,导致前功尽弃,陈丧良不得不放弃这个如意算盘。结果这么一来,王世充自然获得了迅速撤回城内活命的机会,但是他带出城外的郑军士卒却倒了大霉,在无法迅速撤过隋军工事的情况下,先是被隋军伏兵在围城工事处杀得死伤惨重,靠尸体和伤兵撞翻露角填平壕沟,好不容易逃到龙光门下时,却又得面临无法迅速全部进城和越过护城河的要命问题,顺势追来的隋军将士为了便于将来攻城,又大下狠手疯狂屠杀郑军士卒,顶着箭雨尝试冲进城内,逼得心狠手辣的王世充不得不下令提前关闭城门,任由未及进城的士卒在城外哭喊奔走,被隋军砍杀屠宰。
最后,被王世充带出城的万余军队,只有不到一半重新逃回城内,余下五千余人不是被隋军将士在阵上斩首,就是掉进了壕沟护城河被踩死淹死,还有近两千人成了隋军俘虏。而此战过后,王世充在围城隋军面前不但彻底没有了还手之力,还连守城兵力都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郑军将领士卒士气沮丧,都知道末日将近。
更加打击郑军士气的还在后面,次日清晨,陈丧良一边命令士兵把四十门火炮全部运上之前修建的北门外的土山炮台,一边令人将在虎牢关战场上俘获到的王玄应、杨公卿和王琬等人装进囚车,押到洛阳城下,鞒他们向郑军将士介绍虎牢关战况,让守城郑军知道窦建德已死,来救王世充的窦军主力已经全军覆没,要求郑军残部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听到王玄应等人的喊话,王世充在痛哭流涕之余,却仍然还是不肯死心,在大业殿上召集文武百官,讨论弃城突围,率领残部逃向襄阳,去与之前驻扎在那里的王世辨部会合。郑军众将意见不一,有的赞同,也有的担心杀不出包围只会白白送命,更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王世充不妨与女婿言和,暗示王世充考虑投降。
建议王世充投降的人被马上推出了殿外斩首,自家人知自家事,王世充不但清楚女婿的狠毒性格,还知道以女婿的虚伪狡诈,在仍然还在以大隋臣子自居的情况,肯定不会放过亲手杀害杨侗的自己——肯定会拿自己的脑袋宣扬他的精忠报国。所以王世充不但断然拒绝投降,还当场拍板决定率军突围,无论如何都要赌上一把!
就在王世充决定突围的同时,城外土山上的隋军火炮终于开始发威,轰鸣着把炮弹直接打进皇城中部的宫城之内,驻扎在宫城里的王世充亲信队伍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王世充在大惊之余,又马上发现自己还得面临一个要命问题——如何在面临隋军火炮不断轰击的同时,集结军队和准备突围事务?
王世充在苦苦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陈丧良也已经回到了自己设在外城北市的指挥部,隋军众文武上来迎接,又迫不及待的打听何时发起攻城,赶快结束这场已经最后收尾的东都大战。陈丧良则苦笑答道:“不能急,我们的火炮和火药攻城战术,都对东都皇城和宫城作用不大,想迅速破城没那么容易,东都战事,我们还得面临一场攻坚苦战。”
“殿下,何不考虑一下围三阙一,故意给王世充留下一条生路?”房玄龄建议道:“窦建德已死,王世充再无援军可以指望,肯定会生出弃城突围的念头,我们故意放开一条生路,王世充必然弃城而走,我们再出兵前堵后追,擒杀王世充并非没有希望。”
“不行!”陈丧良断然拒绝,道:“这么做是很有希望促使贼军弃城而走,但我们不能忘了,李密败走后,荆楚徐彭也很多郡县都主动归降了王世充,王世充也在襄阳和徐州这些重镇安插了亲信驻守,围三阙一故意给王世充突围机会,那么王世充一旦逃走,跑到了这些地方重振旗鼓,我们再想把这条老狐狸彻底铲除,就不知道又得花费多少时间,耗费多少兵力,得不偿失。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给王世充突围机会,只能是不惜代价把他在洛阳干掉!”
房玄龄点头的时候,门外突然冲进来一名传令兵,向陈丧良稽首奏道:“禀殿下,贼首王世充亲自登上了宣仁门城楼,大声喊话,要求与你见面答话,他还把一名女子押到了城上,说是殿下你如果拒绝见面,他就当场让那女子受尽人间活罪。”
“什么人?我们还有什么人质被王世充捏在手里?”
隋军众文武面面相觑,想不起自军之中还有什么重要人质在王世充手里,陈丧良也稍稍楞了一楞,再然后,陈丧良腾的站了起来,脸色难得一下子变成铁青色,道:“糟了!是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