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姨娘心疼得“啊”了一声,也不管白纤楠手里还在挥舞着的剪子,伸手夺过那已然残破的大红盖头。
“你拿它出什么气啊……”
谢姨娘颤抖着展开大红盖头。
破口处原排列得整齐细密的绣线此时已断得七零八落,完看不出绣的是鸳鸯戏水,谢姨娘死死地盯着那破口,破口却透着光亮在盖头的正中央交错成了一个叉。
谢姨娘透过大红盖头上的破口,看到了一脸倔强的白纤楠,以及白纤楠愤懑的双眸。
“你在怪我?”
谢姨娘听到了白纤楠的质问声。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将破碎的红盖头仔细地收了起来。
但这个举动,却是发激怒了白纤楠。
她疯了似的冲到谢姨娘的身边,再一次抢过红盖头,直接丢在了地上,又踩到脚下。
“白纤楠,你又在发什么疯!这盖头又没有惹你,你无论嫁了谁,都要盖上这盖头啊,你快别踩了,别踩了……”
谢姨娘焦急地想要制止,却被白纤楠一把推开。
十四岁的白纤楠的确还只是个少女,但即便是个少女,一旦疯狂起来,力量也是大的吓人。
谢姨娘踉跄着后退,最后跌倒在地。
白纤楠恨很地盯着一脸错愕的谢姨娘,同时脚下还不忘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踩着被她绞破的红盖头。
“有什么稀罕的吗!是我不要王家的!庶子而已,怎么和魏琅相比!”
“……还是连你也在笑我不自量力!觉得我配不上魏琅啊!”
也许是谢姨娘的目光过于哀恸,也许是白纤楠已经彻底地发泄了她的愤懑。
短暂的歇斯底里之后,白纤楠果断地转身离开。
过了良久之后,谢姨娘才慢慢地俯身往前探着,又重新捡起了那块大红的盖头。
盖头变得更加残破了,还沾了不少的尘土。
谢姨娘摇着头,轻轻地拍了拍灰,心痛得将盖头贴在了自己的脸边。
这是,大红的盖头。
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啊……
白纤楠是嫁给王家少爷又或者是魏家少爷,谢姨娘都没有意见,毕竟不论是王家的少爷还是魏家的少爷她都不曾见过。
但若私心里的想法的话,谢姨娘倒是更中意王家少爷一些。
不论王家或者是魏家,反正都是世家大族,吃喝物质上都亏不了她的女儿,而比起远在青州的魏家,近的如同眼皮子底下的王家更让谢姨娘放心一些。
但这些想法她都只是在心里想一想。
想要表达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生了白纤楠,但是白纤楠喊着“母亲”的是大夫人,而她只是一个姨娘,一个妾室。
即便白大爷满脸笑意询问她的意见之时,她也只能按着白大爷的意愿,违心地:“魏家的少爷似乎更有出息一些,大爷到底是见多识广,识人知人,眼光比大夫人又好了一些。”
白大爷是听满意了,谢姨娘却更加为自己悲哀了。
多年来,谢姨娘的生活的确堪称是富贵无忧,但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她都宁可自己当初没有被钟家的人看中,宁可自己最后只当个村妇农妇。
那至少她总能戴着红盖头,穿上红嫁衣。
哪怕生活不济,只要能头顶一块红布,她也甘之如饴。
她此生已然无望,因此将这些美好悉数都转移到了白纤楠的身上。
白纤楠绞了谢姨娘为她悉心准备的红盖头,又何尝不是绞碎了谢姨娘那从不曾拥有却又无比奢望着的梦呢?
“姨娘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
谢姨娘的贴身丫鬟,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扶起谢姨娘。
谢姨娘没有挣扎,顺从地借着丫鬟手上的力,站起了身。
丫鬟继续道:“姨娘这盖头已经破了,脏了,您给婢子,婢子去把这盖头给丢了。”
谢姨娘慢慢扭过头看着丫鬟,丫鬟的神色中满是担忧与惊慌。
谢姨娘道:“不必了,你出去吧。”
“是。”
“……还有,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传出降福居。”
“婢子明白。”
…
到敬德十九年的十月底,白济通大婚的前期准备工作基上都已经完成了。
大婚之后,白济通将会搬出,现在住的院子,大夫人另外给他安排了一处更大一些的,离白济远和白济逸更远一些的院子作为白济通婚后的住所。
现在那个院子里基上已经布置妥帖了,虽然还未住人,但已经备着丫鬟婆子时时洒扫。
白家给与孙家的聘礼,以及白家私下给予孙香茗的嫁妆补贴,也都于十月中旬的时候,前后好几批悉数抬往了孙家。
纳征那一日,是大夫人带着聘礼亲自前往孙家的,大夫人坐轿打头,身后抬聘礼的家丁绵延着一眼望不到尾,一路风光而至,为孙家做足了脸面。
那日景伍也照例跟随在大夫人的身边,如此大的阵仗景伍也是第一次见,在路上的时候景伍还担心西太多,孙家会不会放不下。
但等真到了孙家,景伍发现自家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
孙父没有官身,因而孙家的门楣上挂的是孙宅。
孙宅虽然比不上白府的占地面积,但依旧很大。
大到让人觉得空荡。
看着如此多的聘礼抬进孙宅,如此多的家丁丫鬟出入孙宅,景伍才渐渐觉得孙宅有了一些热闹的气息。
纳征下聘那日,孙香茗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但景伍还是见到了她。
因为除了诸多聘礼和补贴之外,大夫人还给孙香茗准备了几个丫鬟,三夫人也给孙香茗准备了一些贴己,这些都需要由景伍来出面转交。
景伍带着四个丫鬟,跟着孙夫人身边的婆子来到孙香茗的房间。
孙香茗的房间和整个孙宅的气质如初一辙。
考究,陈旧,空旷。
众人到来之时,孙香茗正安静得坐在窗边为自己绣着红盖头。
出乎景伍意料之外,孙香茗的锈艺极好。
孙香茗从绣架前起身,微笑着对景伍道:“没想到你会来,谢谢。”
一声感谢,显然对景伍到来的目的心中早已有数。
景伍微微欠身,在行了常礼后,亦是温和微笑着道:“孙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