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风嘴唇蠕动,他想的其实有很多但是却没有力气去。
白澄嗤笑,“我对皇位没兴趣,你把这西给别人吧。”
完他起了身,冷冷地低头看玥风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背过身去,抬步离开。
他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也没理。
“……对不起。”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白澄脚步顿住,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在原地驻足片刻,忽地,他猛然回身向玥风冲过去,他眼眶发红,一把将人的领子揪了起来,吼道,“对不起?!我要的是你这句对不起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对不起?!”
玥风的唇角带血,目光已经涣散,他什么话也没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变得发模糊的人。
这个是他的亲弟弟。
也是他平生最对不起的人。
他一直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从很久以前都没办法保护好他。
他玥风一生杀过无数的人,从未觉得心生愧疚,唯独对他这个弟弟,有着止不尽的愧疚。
玥尘的出生便是宫兰吸引玥穹注意的工具,但是他却知道玥尘并非玥穹的亲生孩子,他早在玥尘出生的几年前就对玥穹的饮食做了手脚,让他无法诞下龙子。
所以玥尘是宫兰私通所生下的孩子。
他当时觉得宫兰疯了,为了挽回玥穹的心,早已失去理智。
但即便宫兰如此牺牲,依然没能让玥穹多看她一眼。即便那时玥穹不知道玥尘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玥穹生性薄情,性格多疑又自私自利。在知道他们皇子私下争斗之后,却不去制止。
或许在玥穹看来他们这些所谓的儿子不过是个会惦记着他皇位的外人。
玥穹故意让他们自相残杀,让所有可能觊觎他皇位的人都去死。
可惜,玥穹的算盘被他给打乱了。他一路忍辱负重,故意在他跟前做到乖顺,让他放松警惕,自已韬光养没,在朝中收买人心,在宫里布置眼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玥穹不得好死!
这一路走来,他挡住了玥穹的刁难,歼灭了二弟三弟的党羽,无奈送走玥尘……
一路隐忍,也一步步在算计之中再回不了头。
但是终究报应还是来了。
四年前,百里羽祁揭了为玥穹治病的皇榜。用他所谓的丹药缓解了玥穹多年的头痛。
玥穹从此对百里羽祁奉若神祇,对百里羽祁的话言听计从。并奉百里羽祁为国师。
他早就预料到百里羽祁不简单,一开始他仅仅以为百里羽祁是想霍乱朝纲,现在他才知道百里羽祁是想要整个玥国。
自从百里羽祁抓住玥穹的心思蛊惑玥穹求取长生丹开始,他便隐隐猜出百里羽祁的真实身份。但是那时候的玥穹已经被长生的诱惑蒙蔽了双眼,他若告知玥穹百里羽祁的身份,玥穹必定对他心生怀疑,认定他是为了皇位而不想他长生。
所以他只能在暗中动百里羽祁。
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落进了百里羽祁的圈套。
不过,好在他从玥穹口中逼问出了灵玺的位置,呵,百里羽祁赢了他又怎样,没有灵玺照样没办法登上皇位。
而他,绝不允许妖女的儿子登上皇位。
当年,便是那个花妖让宫兰生了郁结。如果玥穹吞了花妖的内丹,得了头疯症是咎由自取,那么她的母亲又有什么错?
他曾无数次痛恨宫兰的愚蠢和懦弱。
作为皇后,她对花妖的为所欲为不作为,对沉迷美色的玥穹纵容,后宫里的妃子皆以花妖为首,对她横眉冷对。连带着他这个大皇子都不受待见!
而他的母后宫兰,除了在夜里抽泣流泪,又去做过什么?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那花妖竟然当着妃子的面给了宫兰一巴掌,他终于看不下去了。
十岁的他冲了过去,一把将花妖推进了河里。
自然,花妖怎么会有事,她被侍卫救了上来,就算没有人救,他想,那个妖怪也不会有事。
事后花妖伏在玥穹肩上哭的梨花带雨,玥穹二话没问,将他毒打一顿,并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且要他出来立马去跟花妖道歉。
一个月的禁闭让他想了个明白,若想活久点,只能隐忍。
他出去之后,在花妖得意的目光下,低头向她认了错。
从此以后面上再也没做出敌对的事情,他将仇恨给吞下,只为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花妖是妖,他只以为她是个长相妖艳的祸水,将玥穹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玥穹和花妖的对话,他这才知道玥国祸国殃民的贵妃花竹怜原来是个花妖。
他站在玥穹的寝殿外听着那些对话,手上的指甲都快嵌进手心的肉里。
玥穹一直知道花竹怜是妖。
作为玥国的帝王,他明知是妖,却去宠爱,真是可笑又可耻。
不过,既然让他知道了,他怎么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在这个是妖便诛的世代,一个帝王若是宠幸一个花妖会迎来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将花竹怜是妖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果然,迎来了大臣们乃至整个玥国的怒火。
他再使了些手段让玥穹得了点不痛不痒的病,玥穹果然起了疑心,轻而易举相信了他派进宫的术师所的话——妖怪吸食阳气,若帝王不服下花妖的内丹,便会不治身亡。
玥穹信了,当他看着玥穹逼着花竹怜吐出内丹的时候。从未有过的快感在身体里蔓延。
他知道花竹怜就要死了。
他的心头刺,他母后的心头刺终于被剔除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花竹怜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明明花竹怜是怀上那孩子一个月就死了,怎么可能将百里羽祁生下。
而且花竹怜当时被囚禁,四周都是冷墙,冷墙之外都是玥穹的灵术师,还有他的人手把控着。
花竹怜根插翅难飞,就算她将腹中的孩子生下,又是怎么把他送出宫去的?
这些都是他一直很难相信百里羽祁就是花竹怜之子的原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花竹怜最后是怎么生下百里羽祁,又是怎么将百里羽祁送出宫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百里羽祁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应证了他便是花竹怜之子。而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阻止百里羽祁称帝!
玥风看着白澄,将手中紧握的灵玺递上。他能感受到白澄揪着他领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他苦笑,虽然他的视线模糊到看不清白澄的表情,但是他知道白澄在恨他。
恨他当年眼睁睁地看着他挣扎在宫兰的毒打之下,而不闻不问。
他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不能。
当时的宫兰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看到玥尘便觉得厌恶,因为玥尘是她与他人私通所生下的产物。
她看到玥尘便觉得恶心透顶,根控制不住想对玥尘动手。虽然每次打完之后都止不住的后悔,但依然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最终,无止境的施虐加愧疚终于把宫兰逼疯了。
她自杀了,死于对玥穹的死心,死于对玥尘的愧疚。
他始终记得宫兰死之前对他留的最后一句话,“阿风,记得帮母后给尘带句对不起,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完这句,宫兰便似是痛苦又是解脱地走了。
他有时也在想当初不去阻止宫兰虐待玥尘到底对不对,宫兰通过在玥尘身上的发泄获得了短暂的神上的弥补,就好像当初与人私通的羞耻暂时得到了压制,所以她的命才一直吊着,没有选择过早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施虐的副作用便是日益堆积的自责和愧疚,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寻常的日子爆发了。
她还是选择了自杀,带着悔恨自杀了。
与其让宫兰带着悔恨死去,他不如一开始就阻止她犯错,让她痛痛快快地结束生命来的畅快。
可是如今这些已经没用了,宫兰与他带给玥尘的伤痛都太沉重,这些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安抚的。
所以,他不如放尘自由。
让他永远远离皇室争斗的丑恶。
自由快乐的活着。
玥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嘶哑道,“尘……”
白澄眼睛发红,“别叫我尘!”
“……你听我……”玥风有气无力道,“…母后……母后死前叫我给你带句话……”
“我不想听!”白澄咬牙,手上的力道收紧。
被揪住的领子让玥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缓了缓道,“母后让我跟你句对不起……”
“呵,又是对不起。”白澄笑了,拽住玥风领子的手骨节泛白。
玥风道,“母后……是被逼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太久,放不下的是我,我不该强加在你身上……咳咳……”
他一遍咳一遍将灵玺送到白澄抓着他领子的手边,有些苍老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尘,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无论……咳咳……咳咳!…”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落到白澄的手上,他发红的眼睛终于被恐慌填满,他将手松开,可是玥风却还在咳嗽,吐血,就像是要把心肝都吐出来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眼前这个人,是他该恨的人。
但是为何,他恨的人死去,他却如此难受。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白澄垂着头,嚎啕大哭。
哭声散落在夜风中,被割得支离破碎。
玥风失神地看着空中,耳边回荡的是白澄的哭声,意识渐渐模糊,身上的痛感也变得迟缓起来。
他恍然记起他最后没有完的话。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哥都支持。
放你自由,是我所能做的,最后的补偿。
……
枝头有一两只乌鸦飞过,边的露出些许光亮来。
白澄面无表情地靠在树上,手里拿着带着的灵玺,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脚边是已经没了生息的玥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澄忽然道,“师父,当年玥风是怎么把我交给你的。”
站了许久的玄铭沉吟了一会道,“为师偶然出山收妖,遇到了玥风,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他见我神通广大,便将你交给了我,我算了一下,你也算有仙缘,便收了你,临走之时告诉玥风,若想再见你,只能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当时他的眼中有挣扎,似是抉择到底要不要让你跟我走。”
白澄嗤笑,“他最后不还是选择将我交给你?”
玄铭叹了口气,“你明知玥风当时面临着什么处境,将你交给我,是他所能护你唯一的法。”
白澄没话,目光闪过挣扎。
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道,“师父,你将当年的事都和我了吧。”
玄铭看着白澄,“你决定了?”
白澄知道玄铭问的这句是给他提个醒,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但他却笑了,这笑让玄铭有一瞬间甚至认为白澄又变回在燕山上与白枳打闹的纯真少年。
但玄铭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阔别十一年的记忆,归来时必定带着颠覆人生的巨变。
白澄笑道,“师父,你不是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么?”
玄铭一震,这的确是他的没错,十一年前他应玥风的要求抹去白澄的记忆,但是记忆终究是要还的,但是他隐隐希望白澄获得记忆之后,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步步走向毁灭。
他明知道事情的结局,却无法去。
神仙啊,到底无奈。
玄铭苦笑道,“白澄,你听完之后,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为师只希望你一生快乐平安……”
白澄没话,但是笑容已经敛去。
快乐平安。
多么奢侈的愿望。
……
……
国师府。
“侍卫已经在燕山发现玥风的尸体,但是并未在他身上发现灵玺。”玖陌道。
“嗯。”百里羽祁点头,玥风的死如他所料,没有灵玺也如他所料。玥风绝不可能轻易将灵玺交给他们。
百里羽祁道,“玥风一定把灵玺藏在别处,我们得尽快找到。”
他眸光一闪,“进贡之后必然与周昌有一场恶战,我需要灵玺顺利登基,从而安抚民心。”
玖陌没话,但是他对灵玺的迫切却一点都不比百里羽祁少。
对于百里羽祁来,灵玺只是称帝的工具,但是对他来灵玺却是撼动天地的一把钥匙。
他需要借助灵玺,搅弄这场风云。
忽然,门外有侍卫来报,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侍卫禀报,“国师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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