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十万大山深处的一个洞窟内,红的、黑的、褐的,数不清的毒虫爬满了地面和墙壁,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毒虫的巢穴。
里边的石门轰然移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毒虫顿时慌了神一般,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唯有一只黑蝎不小心从墙摔落下来,一下给踩成了肉泥,有白色的汁液溅出,让人恶心至极。
这是一个身躯伟岸的男子,头戴一顶暗金色镶黑玉头环,作巫修打扮。
他出了密室后,走进了另一间耳室。
耳室的正位是一个神龛,供奉着三头六臂的至圣瘟君像。中间则是一个用图腾绘制的小型阵盘。
只见他将一个锦囊放在了神龛,而后向信仰之神闭目祷告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巫山大巫祝克蝥萨,而这锦囊里面装着的乃是朗克萨的胎发。
祷告完毕后,克蝥萨掐出了几个古怪的诀印,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无端在密室内刮起一股阴风,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尖啸鬼嚎。
不一会儿,便从那圆形法阵的中央冒出了一个虚幻的人影来,可不正是那死去的朗克萨。
他的阴魂此刻飘浮在法阵空,一颗脑袋还耷拉在一边,仿佛被什么东西砍了大半,仅有一层皮连着一般。而那颗脑袋的七窍还在淌血,看去十分的可怖。
“阿爹,我死得好惨呐——!!”
听到他那怨恨无比的哭诉,克蝥萨那原本如冻土一般木然的表情也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告诉爹,究竟是谁害死了你?”
“是阿硕满——不,是那个姓杨的,他叫杨硕。是他害死我的!”
“阿硕满?杨硕?”
“对,就是他!还有那个拓跋桑蕖,他们一起害我,害得我好惨!阿爹,我好痛,你要替我报仇哇——!”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是克蝥萨捏紧拳头的声音。
“咔嚓!”神龛面前摆放着的一尊细口酒器裂了开,紧接着“砰”的一下散裂成无数块。
“你放心,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
会场,在黑咸长老那一声冷哼之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在座的这些都是清江寨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大致分成了三派。
一是站在族长这一边的,以拓跋氏、蓝氏为主,另一派,则是以大巫祝克蝥萨马首是瞻的,以萨氏及多数小家族为主。另外还有一些中间派,代表人物则是宁格佬。
沉默了数息之后,有人站了起来。
“那么,就让老头子我先问一问。”一名蓝衣老者道,“小友,听说你见到了赨祖,是也不是?”
“不错。”
“那么,她说了什么?”
他这一问,所有人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赨祖现世,自然是焦点中的焦点,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就等着杨硕开口。
而杨硕倒也答得干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不错,在下中毒致昏,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者当即语塞。他咽下了一口气,道:“小子,别耍花样,你在接风宴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硕嘿嘿一笑,一揖道:“哦,原来这位前辈也有听闲话的爱好。失敬,失敬!”
“哼!”
“可惜,晚辈酒后失言,记不得说过什么。不知前辈能否给提个醒?”
“你说赨祖她老人家风华绝代,美若天仙。是也不是?”
杨硕敲了敲脑袋:“好像是说过。”
“这就对了,你若昏迷,又怎么会知道赨祖她老人家长什么样?”老者微微一笑,道。
他倒想看看,对方前后矛盾,要作何解释。
“我猜的。”杨硕道,“赨祖功参造化,人人景仰,晚辈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她的高贵优雅。怎么想象一下,也有错吗?”
“这……”老者哑然。
这时,长老麻枭开口道:“此事暂且揭过。我来问你,朗克萨与那加勒虻可是死于你手?”
“欸,这么大个锅,晚辈可背不起!”杨硕做了个摆手后仰的动作,表情有些夸张,“加勒虻乃是朗克萨所杀,而朗克萨乃是被咒术反噬,皆与我无关!”
“什么?你胡说!”那麻枭长老几乎跳了起来。
“晚辈不敢胡说。”
“还不是胡说?朗克萨怎么会杀了加勒虻?”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道:“怎么不会?某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卑鄙龌龊了一点也很正常。”
说话的名叫拓跋乌祁,是拓跋桑蕖的大伯。
“你说什么?”麻枭不干了。
“听不懂吗?要不要本巫再说一遍?”
两人脸贴脸吵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
“够了!”
有人沉声喝道,声音如同从九幽之地发出的一般,使两人停止了争吵。
“小友,话不可以乱说。”
这一次是一个身材矮小、面色阴戾的老者。他不出声则罢,这一出声,仿佛四周的气温都阴冷了下来,令许多人忍不住抱臂取暖,腿脚都在打哆嗦。
此人延虺,乃是朗克萨的表叔,自然听不得他的坏话。
提玛族长于是道:“杨硕,不如将事情的来龙动脉一五一十的讲来。是对是错,吾等自会给你一个公断!”
“是,前辈。”
半刻钟后,会场陷入了沉默。
黑咸长老目光直逼杨硕:“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
麻枭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
“你……”麻枭碰了一鼻子,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小子有多狂妄!”
黑咸长老沉声道:“小子,在座的各位都是你的长辈,对长辈说话时最好放尊重点!”
杨硕哂然一笑:“前辈教训得是,晚辈记下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宁格佬道:“小友,你可有人证?”
“他们死的时候,桑蕖小姐也在场,她可以作证。”
那边就有人问了:“那么,她人在何处?”
“问得好!既然已经从圣地回返,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麻枭长老最是聒噪,接口道。
“谁说我不敢见人?”
人未至,声先至。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拓跋桑蕖带着婢女托娅缓缓步入场中。
她环顾了一圈众人后,向提玛族长这边喊道:“宁叔叔好,祁伯伯好。”
又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娘,我来晚了。”
提玛族长道:“你来得正好,快把你看到的说一说吧,不得有半句虚言!”
“是,阿娘!”
于是,拓跋桑蕖便将下山时遇到朗克萨和加勒虻的经过说了一遍。
然而萨姓一派并不买账。
“哼,谁相信你的鬼话,说不定你们是一伙的!”
“就是。我听说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她的证词根本不足取信!”
“孤男寡女嘛,在一起久了,难免不生出点情愫。”麻枭阴阳怪气地道。
黑咸长老眯了眯眼睛,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拓跋桑蕖。
“你方才说,朗克萨是死于血咒术的反噬?”
“正是,晚辈不敢妄言。”
旁边有人喊了:“这不可能,就凭他的修为,中了血咒之术根本不可能还在站在这里!”
“不错,本巫也不相信。”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现怀疑之色。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小子分明在胡说八道!我看他是杀了人不敢承认,才合伙编造出这种子虚乌有的理由。”
杨硕耸了耸肩,道:“是否胡说,你们问个米、过个阴不就明白了?”
麻枭道:“小子,难道你竟不知,过阴问米,那是神木林那帮人干的事?”
杨硕无语。心说你们不会,怪我喽?
提玛族长道:“他不知道也有情理之中。本巫觉得,诸位不如施以卜筮之术,所言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她这一说,这些反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是啊,巫修手段何其犀利,是真是假卜筮一遍也就清楚了,又何须为此争论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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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会场陷入短暂的沉默的时候,又一个声音传来。
“不必了,本巫祝已经卜过了!”
通向场外的路又再次打了开,所有人纷纷扭头看去,这一看便是一阵骚动。
“是大巫祝!”
“大巫祝来了!”
在底下一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克蝥萨带着几名属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细碎的议论声也因此戛然而止。
迎着提玛族长的目光,克蝥萨径直步入场中。
冰冷的目光在拓跋桑蕖脸扫过,最后落在了杨硕身,令他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是杀气!
克蝥萨走到近前,一股骇人的气势也随之逼近。
就在距离提玛族长仅两丈之远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突然,他抬起了左手,目标直指杨硕。
就在这只手抬起的瞬间,拓跋桑蕖脸色瞬变,而提玛族长也动了。
“住手!”
代表族长威仪的法杖遥遥一指,澎湃的气息便汹涌而出,与克蝥萨碰撞在了一起。
两股气息一接触,便像黏住了一般,纠缠在了一起。只有劲风吹拂,叫身后那些勇士和家将都站立不住。
高手的交锋,乍一接触,便先声夺人,迫人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