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北挂断了手机,面带委屈地:“原野,你都没有回我的消息。我既怕你不等我,又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
原野愧疚地:“对不起,我刚刚在跟周老师聊天,一时忘了。”她还想,她一直一个人住着,不会出事,转念想到,她前天才刚出了事,于是:“我就在家里,不会出事。”
郭尚北更委屈了:“我也知道啊,就忍不住有点牵肠挂肚。”到后面这四个字,他音量又,又含糊。
原野没听清,但也猜出了他的大概意思,便:“我以后会及时回消息。”
郭尚北敢肯定,原野一定以为他的是着急担心之类的词汇,虽然意思相近,但程度不同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不用,这里的程度之差,相差千里。
郭尚北心情复杂地“哦”了一声。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也没这么怂过,原野昨天也不是没问过他,要做男女朋友,还是做朋友,那时候给机会他,他不敢。现在,机会错过了,他又忍不住想撩,撩就撩吧,还撩得这么欲语还休。
不知怎地,原野觉得郭尚北的这声“哦”,充满了幽怨,看着她的眼神也发深沉,令她倍感压力。她原觉得自己没能及时回消息,又开门迟了点,只是一个的失误。被他这么一“哦”,又一看,原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不禁严正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及时回消息。”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一定会及时开门。”
原野显然是会错了意,但她这两句真诚的保证,还有她略带急切的神情,竟让郭尚北有一种被隔着靴子挠到了痒处的感觉,顿时觉得通体舒畅。他也不在乎原野忘记了请他进门,愉悦的:“嗯,你的话,我都相信。”紧接着,他又:“原野,你还有没有要收拾的西?没有的话,咱们早点出发吧,再晚天就要变热了”
原野摇了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又:“要不,你进来吧。”着她就转过身,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平底皮鞋。
郭尚北看着她的动作,没动,而是:“没事,我就在门口等你。”
原野的包,购物袋,还有钥匙,这些出门必备的西,都在玄关处,她顺手拿起它们就要出门。
郭尚北提醒道:“别忘了拿手机。”
原野面色一红,转身回到客厅。拿起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之后,原野明明可以九十度角度转身,可她偏偏选择了二百七十度的大角度转身。只是,才刚转到朝着落地窗的向,她就停了下来,无声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无声地缓缓地吐了出来——原来,她是要把刚刚换鞋时,郭尚北的注视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都释放出来。
“原野,好了吗?”郭尚北估摸着时间,朝着里面喊了一句。
“好了,好了。”原野连忙把剩下的一百八十度转完,朝着玄关走去。
原野关门的时候,郭尚北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她没有推迟。
来的路上,郭尚北一心赶路,根没有注意太阳升到了哪里。这时,跟原野并排着走出了公寓门,他才发觉,这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了起来。
郭尚北看着原野白皙的脸,才这么一会,鼻尖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于是建议道:“原野,你要不要回去拿一把遮阳伞?”
原野的注意力也被太阳吸引了,但她考虑的问题完不同,她想的是,太阳都这么大了,应该已经快七点了吧。所以,对于郭尚北的建议,她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们快走吧,一会早市的人就多起来了。”
昨晚以前,郭尚北即使不再强求,也会觉得奇怪,毕竟返回楼上拿个伞也不会耽误多久。现在他完能体会原野分秒必争的心情了——因为郭楠告诉过她,人多嘈杂,尤其是人挤人,摩肩擦踵的公共场合,会让原野感到非常焦虑。
不过,他又想,其实晚一点也有好处,他一定要帮原野克服恐惧的,不如就从去早市开始吧!
两人并排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着,很快就出了江大门,来到了临湖大道上。晨光洒在波浪轻翻的布西湖面上,金光跳跃,如情人的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总有动人心弦的微芒闪过。
郭尚北把购物袋换了一个手,还很有心机地让原野走在了外侧。
果然不出他所料,每当有人和原野错身而过时,她就会不自觉地往他这边靠,两人之间原隔着两三人的距离,现在已经缩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要郭尚北随便伸一伸那只提前特意空闲出来的手,就能轻易握住原野的。
可现实告诉他,没那么容易!
郭尚北侧头问原野:“你最喜欢的蔬菜是什么?”——那只空闲的手悄无声息地出动了。
原野抬手撩了一下被风吹到了嘴边的碎发——果然还是把它们绾到耳后更好——然后才回答郭尚北的问题:“都挺喜欢的。”
郭尚北侧头追问:“你再想想?一点都没有对哪一种更加偏爱吗?”——那只手再次朝着原野这边慢慢位移。
原野向着斜后退了半步,躲在郭尚北身后,避开了一个离她不到半米的人。郭尚北回过头看了原野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原野,怎么了?”
原野上前一步,重新回到了郭尚北的身侧,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好像真的没有,我不挑食。”
郭尚北此时既愧疚又心疼,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他牵到原野的手,就会跟她换一边走,没想到,走了这么远,他还是没成功。但是,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已经错过两次了,他不信他的运气真就那么差。
郭尚北再次侧头追问:“那你最近吃得最多的蔬菜是什么?总不可能一天一样,轮流着来吧?”——那只不死心的手又一次朝着目标进发了。
原野觉得郭尚北太奇怪了,怎么一直揪着蔬菜不放,蔬菜有这么重要吗?她一侧过头就捕捉到了郭尚北脑袋往她这边够,眼珠往她这边斜视状态。原野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同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静电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收手。
然后,然后时间就静止了,把她和郭尚北两人都定住了。他们都侧着头,视线朝下,盯住了孤零零留在两人之间的郭尚北的那只不安分的手。
此时,郭尚北的心里有一万头名字以草开头的神奇动物呼啸着奔腾而过,眼下的这个情形,已经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情商处理范围,饶是他编瞎话的水平再怎么登峰造极,也扯不出一个能帮他这只进退两难的手搭出个台阶的谎。
正当僵持时,原野别过了头,了两个字:“青豆。”
郭尚北呆愣愣地:“啊?”
原野双手卡在背包右侧的——也就是远离郭尚北那一侧的带与包的相接处,低着头:“我最近不知道买什么的时候,就会买青豆。还有……”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也会点青豆。”
我的原野啊!明明不擅社交,体贴起人来,却总是能超常发挥!他时常觉得她的淡然又不乏意趣的眼眸,和布西湖水一样清澈,也时常觉得她的沉静出尘心灵,像布西湖水一样干净。
其实,他错了。她这双羞意翻涌,灵动灿然的眼,还有她这颗伶俐又温暖的心,世间的任何一道风景都无法与之比拟!——包括布西湖!
郭尚北满腔的情意,只化作了一句话:“原野,你走内侧吧。”
原野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惊:他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郭尚北故作懊恼地解释道:“看我,竟然让女士在外侧走了这么久,简直太不绅士了。”完,不等原野动作,他就绕道了人行道的外侧,对原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移步,原野女士。”
原野轻轻地笑了:“嗯。”
换到内侧后,原野明显放松了不少,两人安静和谐地走了一段之后,她甚至开始主动问了郭尚北问题了。
“郭尚北。”原野突然喊了一声。
正在默默反省的郭尚北条件反射地朗声应道:“诶!”
这声“诶”,出乎意料地响亮,引得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郭尚北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原野,怎么了?”
原野别过头,盯着江大围墙上茂盛的藤蔓,极力忽视了路人的注目礼,然后:“我就是想问问你想什么菜。”
郭尚北想也没想就:“首先是炒青豆。”
原野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很喜欢青豆?”
郭尚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我很喜欢青豆。”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从今天开始。
原野又问:“还有吗?”
郭尚北反问:“你拿手的菜是什么?”
原野想了想:“应该是番茄炒蛋吧。”
郭尚北果断作出了决定:“那就再一个番茄炒蛋!”
原野在心里记下了,准备一到菜市场就直奔青豆,番茄和鸡蛋。
原野和郭尚北又商量了几个菜色,不一会,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位于布西街和江大之间,建在一个不宽不窄的巷子中段的菜市场。
除了顶上有个巨大的塑料棚顶,这个称是“布西湖农贸集市”的区域,再没有任何遮挡物了。棚顶下有四条长长的水泥台子,每一个卖菜商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不必划界也互不相扰。
原野看着眼前已经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心生退意,她想跟郭尚北,去超市吧——可是超市九点半才开门。
郭尚北一直默默观察着原野的表情,她看着人群,就像是一只无助的白兔,看到了凶残的猎食者。
自从知道她的社恐症之后,郭尚北的注意力就像安装了雷达一样敏锐——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了,她的双手也在不安地绞着包包的袋子——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原野第一次在他面前无意识地做出这些动作。他是有多粗心啊!还自诩原野的行为分析师呢!
“原野,菜市场的人怎么这么啊!”郭尚北微微抱怨道。
原野心不在焉地:“是啊,是有点多。”
郭尚北把手伸到了她面前,问她:“原野,你能不能牵着我?”
原野惊得后退了半步:“啊?牵,牵着你?”
郭尚北面露为难,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原野,其实,我是第一次到菜市场来。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而已。而是,关键是人有点多,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着郭尚北不安地,偷偷看了眼卖水产和卖禽类的摊位,这些摊位的摊主,都包宰杀,包切割,因此显得有点血腥。
原野听了郭尚北此地无银的辞,又注意到了他视线的落点,心里一阵好笑,想不到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郭尚北,居然怕血?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原野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而且,她还有投桃报李的心理——郭尚北在她害怕的时候安慰陪伴过她,只要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拒绝不了郭尚北求助的手。
原野刚一伸出手,郭尚北就连忙不迭地握住了,还害怕地往她身边靠了靠,然后强作镇定地建议道:“原野,我们去人少一点的位置吧!”
真是嘴硬!明明是想避开鸡鸭鱼肉的摊位,那边人最多了。
原野看破不破,纵容地:“好,那就先去最边上的那一条,可以吗?”
郭尚北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完同意。”接着,他拉着原野,目不斜视地往入口处走去。
“原野,你能让我躲一躲吗?”不等原野回答,郭尚北就环抱住了她,把头搁在她了的肩上,脚步却完不停,带着她加快步伐,穿过了人最多的入口区域。
一开始,原野整个人都是懵的。
先前,别郭尚北那么一闹,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恐惧了,一心只想着怎么减轻郭尚北的恐血情绪。可当人群来密集的时候,那种身心俱僵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她还多了一个担心,担心郭尚北会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但她还来不及深入担心,就被郭尚北带进了怀里——他的是什么?他让他躲躲?躲什么?哦,对,躲避血腥。都怪她太粗心了,怎么就没想到跟郭尚北换一边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