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拥抱的姿态,除了离得近了些,其实没有半点肢体接触,原野的胳膊是完悬空。
郭尚北又惊喜,又不满,低沉着嗓音,轻叱道:“笨原野,你这样是不对的。”
原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尴尬地“哦”了一声,局促地收回了手。正要往后退,郭尚北却突然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她重新带进了怀里,又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腰间,一点缝隙也没留。然后,一正经地:“你只了个一知半解,这才是满分拥抱。”
原野脸一红,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郭尚北环着原野,把头搁在了她肩上,脑袋放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原野身边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磁场,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忙碌,只要来到她身边,就感觉平和而安稳。
“这次要久一点,原野。”郭尚北突然。
“嗯?”原野还在努力缓解被他调侃的尴尬,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也不用很久,就十分钟吧。”郭尚北自自话地做出了决定。
原野终于反应过来了,想了想:“脚会站麻的。”
郭尚北狡辩道:“不会。”
原野无语了,但这并不代表她默认了,她还在想办法。
只是办法还没想到,她就注意到了一直敞开着的冰箱门,却没想着去关门,而是有些疑惑,塑料盒子的拐角处怎么好像有点红?
接着,她的鼻子动了动。然后,她想到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郭尚北的后脑勺,拿到眼前一看,果然!
原野慌忙地推开了郭尚北:“郭尚北,你流血了!”
话音未落,她就绕到了郭尚北身后,想要好好查看一下他的伤口
郭尚北实在太困,太疲劳了,就这一会,他差点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不解地问:“流血了?不会啊,我又没受伤”
原野连忙把手伸到了他眼前:“你看,这是你后脑勺上的。”
郭尚北见了血迹,反手就要自己摸摸看。原野正扒拉着他的头发,找伤口。见状,拿开了他的手,温和地:“手上有细菌,当心感染,我先给你找找伤口在哪里。”
不一会,原野就在他浓密的发间找到了一个约半厘米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她自责地:“我又害你受伤了,对不……。”
“别,”郭尚北打断了她,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认真地:“千万别对不起,也不要自责,是我先吓到你了。”
其实,章鱼怪的阴影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她专注的时候,会进入一种充耳不闻的状态。这项技能,是她强迫自己练出来的;可如今,原野已经意识到了,自我强迫的失聪,跟自我强迫的遗忘一样,都是一种病态。
原野非常怀疑,她真的能在郭尚北发现异样之前变好吗?如果不能……想到这里原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郭尚北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让原野愈发低落了。于是,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谁叫我要从背后偷袭流浪女?这可能就是对我惩罚吧!”着,他把把手举到了起眉处,做盟誓装,义正言辞地:“我保证,以后再也做登徒子了,就只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心人!”
原野看着他耍宝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心里的沉重感倒是一扫而空了。
她一笑,郭尚北也跟着笑了,只是笑着笑着,两人的目光愈发胶着。
原野猛然回神,咻地转过身,两手不自觉地扶上了冰箱门。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对视一下而已,何必反应那么大呢?这样反而显得她心里有鬼一样。
很快,她再次注意到了冰箱门,这冰箱门一直竟都没关。她灵机一动,边关门,边若无其事地对郭尚北:“去沙发那边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原野的若无其事,听在郭尚北的耳朵里,直接翻译成了此地无银。他笑得像只偷了油的老鼠,为了不让原野发现,他用拳头掩着嘴,轻咳了一声,才若无其事地:“好。”
郭尚北的若无其事,是标准的若无其事。原野一点都没察觉,她松了口气,走到电视柜旁,从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
郭尚北坐在沙发上,看着原野为他忙碌的背影,心中甚是欣慰,照顾了原野这么多次,终于也轮到原野来照顾他了。
原野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把剪子。见郭尚北面露不解,她解释道:“你伤口周围的头发,要剪了。”
郭尚北弱弱地:“不剪行不行?”
原野抬起剪刀,对着空气剪了两下,道:“不剪不好上药。”
郭尚北垂死挣扎道:“就一点伤,随便上点药……”
原野严厉地否决了:“不行。”随即又柔声劝道:“你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有点深。”
郭尚北把转了个身,把后脑勺送到了原野面前。但还是没忍不住,怨气十足地:“我脸上的伤才刚好的差不多,头上又要剪个缺口。”
原野想到他是公司老板,便问:“这样会有损你在员工面前的形象吗?”
郭尚北摇摇头:“我在乎的不是在别人面前的形象,而是……”他顿了顿,才:“而是在你面前的形象。”
原野替他剪头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给他脑袋上又戳出一个洞来。她没出声,定了定神,继续剪头发。
过了一会,郭尚北幽幽地问:“原野,你不在乎吗?”
这次,原野的手没抖,而是平稳地停了下来,道:“不用在意这个。”
郭尚北理直气壮地:“当然要在意,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是!”
原野突然又想起了周老师那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轻轻地回了一句:“都好看。”
“什么?”郭尚北装傻:“什么都好看?”
原野却上钩了,红着脸,解释道:“脸伤了也好看,剪了头发也好看。”
原野只是平平淡淡地夸了夸他的颜值而已,郭尚北却感觉心跳漏拍,呼吸停滞。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想不出该如何得体回应,只语无伦次地“哦”了两声。
紧接着,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换了个坐姿,暗骂自己,太没出息了,又被反撩了!
原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轻斥道:“别乱动。”而后又柔声道:“再坚持一会,很快了,就差最后一点了。”
“哦。”郭尚北答得乖巧极了,活像一直大灰狼被顺毛捋的舒服了,忍不住蹭蹭主人腿。
上完药之后,原野突然没头没尾地了一句:“你也别自责。”
郭尚北愣了愣,道:“嗯,我也不自责。”接着,他大胆地加了一句:“我们在你来我往中慢慢靠近,彼此心甘情愿,所以谁也不必自责。”
原野收拾医药箱的手顿了顿,认同地点了点头:“嗯。”
折腾了这么久,一阵浓重的困意朝郭尚北袭来,他打了个大大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原野见状问道:“怎么这么困?”
郭尚北强撑这眼皮看着她:“我昨晚没怎么睡,凌晨四五点才回酒店,今早又赶飞机。”
原野听了,有些心疼:“你怎么不留在家里补觉呢?”
郭尚北没有答话,而是伸出了手,意思是,求牵。
原野见惯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总感觉他好像无所不能,猛然见他任由疲惫外露,还有几分脆弱,不但没失望,反而更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她心一软,握住他的手坐在了他旁边,正要劝他回去休息,却听他:“有个相思虫,比瞌睡虫还厉害一百倍,它支配着我过来见你,一刻也等不得。”
他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似呓语,似梦言。
原野所有的脑细胞都在处理声波信息,竟感觉他哪一张一合的嘴形,跟他的声音有些合不上拍。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的俊脸,发现他的眼底一片淡淡乌青。于是,她又妥协了,轻声提议道:“我把主卧收拾一下,你去睡一会,行吗?”
郭尚北闭着眼,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不要。”
原野耐心地劝道:“困了就要睡啊,不然你要怎么办?”
郭尚北谨记施清悦的教诲,直白又赖皮地:“我就在客厅,哪也不去。你也不许走,就待在这里,陪着我。”
原野一阵好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这是在吵觉吗?其实,她感觉到了,郭尚北在撒娇,可她竟然一点也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他,真实又可爱。
原野情不自禁地揉了揉郭尚北的头发,再次妥协了:“那你就在沙发上躺一会,行吗?”
郭尚北眯着眼睛问原野:“那你在这里陪我吗?”
原野不解:“你睡觉我怎么陪?”
郭尚北又闭上了眼,幽幽地:“就像现在这样,把手给我牵。”
原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过去,什么恐惧,什么胆怯,什么慢慢,什么求教,她通通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她没法拒绝这样的郭尚北,一点都不想拒绝。她从前总是自我强迫,做了很多蠢事,就像是亲手锻造了一条条锁链,一层一层地困住了自己。
她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因为,她的心,明明也很想同他待在一起啊!陪着他,看着他,便很满足。
“好。”原野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颤抖的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的灵魂在呜咽。因为,她狠狠撞击了禁锢她的锁链,得到了微弱的自由。
于是,她更加坚定了:“你安心躺下吧,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最后的结果是,原野拿了一个软垫,放在了地上,侧靠着沙发,坐在了郭尚北的头边。大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左手,是牵,是抱,是枕,任由郭尚北自己选择。
郭尚北得寸进尺,假装不经意地亲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原野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原野空余的手上拿了一书,摊在腿上。一开始,她还有些难为情,低头翻书不过是掩饰;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书上的字也能看进去了。
一个多时后,原野也开始犯困。被相思虫支配的何止郭尚北一人?知道郭尚北今天会江城,原野昨晚也是转辗难眠,后来干脆起床,拿出《霍乱时期的爱情》,看了半夜。
原野放下书,枕着自己的胳膊,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了,三下之后,没人应。停了一会,又响了三次,还是没人应。
过了一会,开锁的声音传来。很快,原野家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来人是个身着宝蓝色立领旗袍的中年妇女,她手腕上挎着一个褐色手包,两手交握于左侧腰间,雅致中透着几分干练。
她一进门就皱着眉头喊了两声:“原原,原原。”回应她的只有空调口的呼呼声,她自言自语道:“难道不在家吗?不应该啊,空调都还开着呢。”
她先是往厨房那边张望了一下,没人。又径直去了原野的房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还是没人。
她低着头,变往外走,便从手包里掏出了手机。她拨了号,刚把手机举到耳边,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
她目瞪口呆,又惊又怒,周身的优雅气质瞬间消散。只见她两个大步就冲到了沙发前,恶狠狠地掀开了搭在原野腰上的咸猪手,她抬起包和手机就想砸到这张陌生男人的脸上。
可她终究还是残存了一丝理智,把降落点改成了矮几。她推了推原野:“原原!醒醒!醒醒!”
原野“呜”了一声,翻了个身,却像是钻进了郭尚北的怀里。雅致的女人见状,气的鼻子和耳朵都要冒烟了。
更不能忍的是,郭尚北那只被她掀开的手,又回来了。
女人什么也顾不得了,重重地给了郭尚北的胳膊一巴掌,人没打醒,却打疼了自己。她不甘心,想了想,揪着郭尚北的皮肉,三百六十度旋转,拧成了一朵花。
“啊!”郭尚北终于疼醒了,条件反射地收回了胳膊。
女人横眉怒视,厉声命令道:“赶紧给我坐起来,清醒清醒!”
郭尚北揉了揉睡眼,定睛一看,是个陌生人。她怎么进了原野家?再一看,她眉目间竟和原野有几分相似!
大发了!
郭尚北立即就坐了起来,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转动,思考对策。不管怎么,先问清来人身份,确认称呼再。
郭尚北恭恭敬敬地问:“冒昧问您一句,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