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书棠茉没有来上早读,班里除毛韵虹之外的一众同都很诧异。
就连书棠茉的舍友们亦是,她们只知道今早上书棠茉是寝室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也是最早离开宿舍的一个。
她们还以为她是照常上早读去了,毕竟她看起来与往日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背了书包出门,但她们未曾深想,只当她背的是课工具书之类的,背书包是觉得抱着太累。
可是直到下了早读都不见书棠茉的人影,她们这才意识到她早上背着书包竟不是来教室了,至今不见人,怕是人压根就不在校。
书棠茉的同桌也是她的室友之一,久久不见她来上课,自是极为担心她的,最主要的还是她们寝室的人都没听她有请过假什么的,难免害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儿。
怀揣着对书棠茉的担忧,她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斟酌了良久她觉得应该把情况反应给毛韵虹,一来班长处理这类事情来总比她们有经验得多,二来若是书棠茉请过假,那班长肯定知道。
她这么想着,正欲起身去找毛韵虹,可是身体还没来得及离开凳子,伴随着教室里其他同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腋下夹着课与教案的老张已然走进了教室。
他的表情一如昨晚那般凝重,周身透露出来的压抑感,让人的心莫名一沉。
班里几十个同眄着讲台上的他,将他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收入眼底,眨眼功夫,便由最先的阵阵哄闹,演变成了现在的缄默无声。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老张这是什么情况。
而且若昨晚的晚自习只是开胃菜,那么今天则是压轴盛宴,因为今天算是补课第一天,才刚开始自然是没有考试之类的。
这般,他们实在搞不懂老张这浑身的低气压因何而来,难道是他们在不经意间、在某些细节上惹老张不快了吗?
不应该啊,班里的卫生他们齐心协力的打扫得很干净啊。
这黑板讲桌擦得是蹭亮蹭亮的,教室里的蜘蛛更是在昨儿晚自习前就清理了,窗户也擦了,还有哪里漏掉了吗?
老张屹立在讲台上默不作声,大家也跟着他一起沉默,就这样,几十个生再加上一个他,无言相对着就像是在默哀一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总之第一节课的预备上课铃是敲响了,机械般响起的铃声震醒了老张,也震醒了一众生。
大家不再看老张,大部分人开始垂头做着课前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将课、中性笔、笔记什么的都找了出来,规整的放在了桌面上。
老张看了看他们,眼中压抑着痛苦之色,“同们,上课之前我想件事情。”
饶是大家都料到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若非如此,老张的情绪不会这么不好。
但也正是这样,使得他们对老张即将要的事情发的好奇起来了,可同时,他们也有些害怕知道……
正在他们心中暗忖之际,老张已然再度开口,“我们班里有位同的家里出了事情,很严重。”
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个空了一整个早读的座位。
老张嘴唇张合之间,视线也曾有意无意的撇向那里,如此一来,他话里的那位同指的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住校的同就不了,不知道走读的同知不知道昨天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农林路那边发生了一起车祸,伤亡…惨重。”
不是错觉。
老张在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
大家看到了,听到了,也能想象出他内心被这件惨痛的事故撼动得有多深。
“一辆型面包车,车里一共八个人,都是当场……”
老张不下去了,可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脸部肌肤紧绷起来,复而艰难开口道:“其中,还有一个岁的孩子。”
原就鸦雀无声的教室一下变得更加寂静了,大家脸色很有默契的将脑袋垂低。
这样的结果任是他们都不曾亲临事故现场,确是不可能没有一丝触动。
此时此刻,教室外鸟鸣的声音、教室里饮水机运作的声音……仿佛谱合成了一曲再忧伤不过的曲子。
关于农林路车祸,老张除了那寥寥数语,便没有再多。
“校是一定会组织爱心捐款的,具体通知今天之内会发下来。”
老张顿了顿,目光有片刻落在教室里那个唯一的座位上,“家里出事的那位同是我们班的,我们自然要起到带头作用。爱心捐款贵在爱心二字,至于捐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好。”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因此沉痛归沉痛,课还是要上的。
最终老张将班内捐款的事情交给了毛韵虹,随即他又了几句,多是点到为止,讲完他便打开教案开始上课了。
他的课堂氛围一向活跃,一节课大家表现得也很积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之前刚受到了极大触动所致。
下了课,伴随着老张离开教室,大家也开始了讨论,三三两两的,但声音都压得极低,多是关于车祸的事,唏嘘不已。
栗梽的心情很复杂,一节课算下来,她有好一段时间都是在发呆中度过的。
老张的话无疑是让她明白了昨晚书棠茉为何会哭得那般悲伤,当时她就有所猜测,能让书棠茉哭成那样的事情,一定不止是想家或者压力大那么简单。
可她从未想过,发生在书棠茉身上的事情竟是如此的惨痛,她一个身外人尚且如此,那么书棠茉……
有关昨天下午的那场车祸,她原一无所知,是下了晚自习回家,还身在老家的老爸老妈打家里座机问她平安,她才从老爸那里知道了个大概。
也就是这份大概,让她在知道了因车祸身亡的人是书棠茉的亲人后,内心一度压抑非常。
车毁人亡,无一生还。
若是一句话来形容车祸惨状,那便是这八个字。
农林路离机场不远,事发的时候她恰在机场外,目送载有她亲人的飞机划破天际奔向它的目的地。
谁能想到,同一时间,相隔不远的地确是发生了车祸,而且情况还是那么的不容乐观。
课前,老张的话音就像是在她的心头落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在一瞬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当时想的是,她与亲人仅仅是短暂分离,她便不舍难耐;而她的同与亲人却是长久死别,那得是多么的不舍,多么的绝望啊!
无声感叹生命脆弱、人生无常的同时,她的眼眶竟是在不经意间红了,她不否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平时爱笑也爱哭,对于落泪,她也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一如她昨晚跟书棠茉的,哭也是有诸多好处的。
猝然的,一张纸巾覆在了她眼角的位置。
栗梽一愣,偏头望去,是刘心卉,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病体初愈的苍白。
栗梽伸手接过纸巾,一片湿濡的触感让她意识到她哭了,“心卉,我……”
她哽住了,沾着眼泪的羽睫颤动了一下。
与朋友相处,长久相知,使得我们仅凭一个微蹙的眉尖,或是一次睫毛的颤动就可以明了对的心情。
故而刘心卉都懂,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栗梽的肩膀,久久沉默。
其实她也很想哭,不过是在极力的隐忍着罢了,尽管她与书棠茉的关系仅存于将近三年的同窗情谊,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为这件事情而触动心弦。
栗梽就着刘心卉递的卫生纸擦了擦咸涩的眼泪,旋即侧身抱住了刘心卉,像是在寒夜中行走的人找到了一热源,极力的汲取着对身上的温暖。
“心卉,我好难受。”
栗梽下巴搁在刘心卉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语,音量很低很低。
“你不知道,我有听我爸爸大概描述了现场惨烈的场景,虽然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可我……我昨晚见到书棠茉同她哭了,她哭的那么伤心,我以为……所以我了些有的没的想逗她开心,我……错了……”
刘心卉能感受到栗梽抱着她的整个身体在轻微颤抖,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了栗梽心里的痛楚与自责。
她微微退开了一些,侧眸看了看栗梽的眼睛,却是在不经意间与之对视上时,在栗梽的眸光里读到了恍惚的神色。
她的心在顷刻间抽痛得厉害,不禁紧了紧环抱住栗梽的手臂,耳边刚好再次传来栗梽暗哑的声音。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的,是我害得她在那么悲痛欲绝的情况下,还不得不因着同们在侧,因着我的话而强压住眼泪,强扯出一抹笑容……”
刘心卉心里揪得难受,“你也是好心,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也不知道要什么好了,只好一边轻抚着栗梽的背,一边不停重复着‘没关系的这四个字。
许浩不曾回头,但他听到了栗梽呜咽的声音,还有刘心卉宽慰她的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声音。
破天荒的,他没有转过头同两个姑娘玩笑,尽管男生没有女生感性,可他也是被车祸这件事情冲击得一句话也不想。
至于施哲然,他从栗梽极低的音量中隐隐约约地将她的话听了个大概,串起来他也将事情身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他想起了昨晚他们几个男生抱着新子回教室的时候,好几位同围在书棠茉那里开怀大笑的场景。
还有司楷问他借湿巾时,他知道是书棠茉哭了。
因为他有注意到她眼睛的红肿,可是当时他不知道书棠茉是因何而哭,甚至回家之后从父母口中知道了农林路车祸的事情,他也不曾将车祸与班里的书棠茉同联系在一起。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预料。
他蓦地不再想,稍稍偏头,眼神通过干净透亮的窗户望向了天边飘忽不定的云,神色难辨。
……
因为老张是上午才的这件事情,也是上午才提出的捐款事项,所以毛韵虹让大家下午开始捐就好,到时候将钱拿给她,她都会一一做好记录。
中午放后,栗梽没有按老爸老妈的在外面吃,一心只想着回家,到了家,她也不着急做饭吃,而是直奔她的房间,放下书包,便在柜子里、抽屉里、书里、存钱罐里好一顿翻翻找找。
是的,她在找钱。
在柜子和抽屉里找是她平时粗心,保不齐会钱落下,在书里找是她偶尔会把钱折成桃心当书签用,存钱罐就不用了,是她的金库,她的大部分钱都在里面。
她的零花钱不多,但这么些年累积下来也还是不少,再加上过年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她的私房钱还真是一笔不的数目。
她脱了鞋盘腿坐在床尾,床上零零散散的搁置着她刚刚翻出来的钱,有纸币,有硬币,各种数额都有。
她花了十来分钟整理了一番,用计算器加了加面值,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总额一共是3751。
凝视着计算器上面最后的结果,她一瞬间有一丝狂喜袭上心头。
浅浅地笑了笑,她留下三千整,折起来装进了存钱罐里,然后把余下七百多,加上她衣兜里的这两天的午饭钱一百块掏出来,混在其中放进了书包里。
留下三千整是因为这些钱她另有用图,这是原先就有的计划,将午饭钱拿出来是因为她可以自己在家里做饭吃,不用花钱买着吃。
总之,她就是想尽她所能的多捐一些。
……
下午,虽捐款时间不限,但大家显然都是中午回去就准备好了要捐的钱,等到毛韵虹一到教室,便忙不迭的拿过去给她。
前前后后,陆陆续续,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下午放后,毛韵虹没有去吃饭,而是在教室里整理同们的捐款,她的同桌也留下了,在给她帮忙。
栗梽就是这个时候过来捐的,之前同们急于献爱心,把毛韵虹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她也是没找着机会过来,最后干脆想着放了再。
栗梽拿过来的是851块钱,无疑是迄今为止数目最大的。
毛韵虹略显惊讶的看着她,“栗梽啊,张老师也过了,捐的数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好,可你这……”
同们捐的最多的不过5块钱,是司楷捐的,栗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她不得不给栗梽道道。
栗梽一愣,眼皮一挑,“这就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啊。”
这下毛韵虹被噎住了,好吧,看来是她担心过度了,她还以为栗梽这是把家底都掀了才拿出这么多的呢。
不再多言,她将栗梽的名字还有捐献数目写在了子上。
写完抬眸时,她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隐形富婆啊。”
栗梽尴尬了,“哪有哪有。”
这时,她不知道,施哲然就站在她身后听完了她与毛韵虹的对话,她也不知道,他是在这之后,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加在了他原打算捐的15块里。
8多,就算8吧,16,8的两倍。
他在细枝末节上寻求着与她的联系。
而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递给毛韵虹一沓纸币,光是目测,那些钱少也有1块。
果然,听到毛韵虹出来的16的时候,她惊了,他捐的真的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