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越来越糊涂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的痛苦究竟是真的还是又为自己设下的圈套?可看他额头上满是汗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痛得说不出话来。这应该不像是装的。
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扶他一把时,穆云却来了。他怔愣一刻便飞快地赶上来扶住冯廷,看到江莞的那一刻仿佛明白了一切。
穆云上下嘴唇轻微碰了碰,发出鸟儿般叫声,这惟妙惟肖的声音,原来他还有这手艺。
意识到这一定是黑影间互相交流的暗号,江莞转身欲走却被穆云一句话拦住:
“你这时候走,是想要他的命吗?”
她回头,正好对上冯廷灼灼的目光,她心中对冯廷的所有怀疑顿时被消去大半。
黑影的速度足以抵得上十个京都暗探,她犹豫的片刻便已经齐齐赶来。穆云得了帮手,竟也嚣张起来。
“反正你都不拿我当朋友了,我也不惮过分这一回。众影听令,带江姑娘回府!”
也许是心意所驱,江莞并没有太多反抗,反而很顺从地跟着他们回府。
大夫解开他腹部的纱布,早该愈合的伤口此刻又撕裂开来,那骇人的模样虽然跟战场上的残忍相比如九牛一毛,却着实刺痛了江莞。
药草见了效果,他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一开口便是:“莞儿。”
这声呼唤太过虚弱,比那断了线的的风筝还要令人捉急,她心下当即一惊,缓过来时才意识到心跳很没出息的加快了那么多,仿佛要鲤鱼跳龙门般越出胸膛了。
房内那么多人都在暗中打量着自己,穆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甩过来看的她心中很是憋闷。
这是怎么了,莞儿、莞莞,她哪来这么多名字,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为何要腻腻歪歪的,就统一喊江莞不好吗。
“你们先退下。”
一众黑影、大夫、丫鬟齐刷刷退出去,穆云那厮跑的比兔子还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剩他跟冯廷两个人了。
这个“你们”是怎么个范围,如果他不事先说清楚的话,那她将自己也归为其中应该很合理才对。她慢慢往回退,企图尾随他人而去。
“呃!”
一声痛呼忽地传入耳中,回头看冯廷已经跌落在床下,原本包扎好的伤处此刻伤口又有些松动。
江莞心中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慌乱,身体下意识地已经冲上前去扶住冯廷的肩膀,在手指触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那夜的温存像死灰复燃的火焰,滔天巨浪般淹没了她。
很快就被反握住手背,此刻的距离近到能听清楚他的每一声喘息,就连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也渐渐逼近了。
“莞儿。”
意识中的最后一丝挣扎和反抗在风雨大作的崖边摇摇欲坠。
“你能否听我解释。”
全线崩坍,她投降了。
“冯廷,我总是拿你没办法。”一滴无奈的泪水滴落,终于鼓起勇气直面他的目光,“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错过这次便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如蒙大赦一般欣喜,“我……我……”
让他解释时他反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任何话来,但看他那副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倒是少见,这时若再要揣测他是否故意做样子给自己看到显得她有几分不近人情了。
“给你机会说,你又不说。”
“不不不,我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莞儿,今天白日里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信,我那是看到陌衍与你交好,故意激你的。”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种话,原来一向深不可测的冯大人竟然也有这种心思吗,可她此刻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厌恶反而很是欣喜。
估计冯廷也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面色顿时羞红的像新娘的红盖头一般,连看向江莞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很是难为情。
“就这些,还有么。”其实听到这里,江莞的内心已经完完全全的相信冯廷了,只要他能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无论多么异想天开、不可思议她都会接受的。
但上句话似乎已经及大了耗尽了冯廷的勇气,事后被极大的羞耻包裹着,再也不肯说第二句话了。
“你没话说,我可要走了。”
她作势要起身,吓坏了床上的冯廷。
“还有就是……我从前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我其实早就来了京都……”
“我知道,你不仅来了京都还暗地里跟穆云一直有交集。”
这话并没有令冯廷感到太惊讶,必将当初她派穆云前去,就已经将二人的秘密昭然于纸上。
“我想知道的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最后又为何不来寻我,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还有之前密林的事,你着实欠我个解释。”
他听了这话亦很是愧疚,“我还是先从密林说起吧。那日我忙完衙门的公事,准备回府,刚踏出大门……”
刚踏出大门,就有人呈上一封信件。
“欲得江莞休书,密林相见,一战定胜负。”信件最后的落笔是闵竹。
冯廷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地方官,办案多年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但不得不承认,闵竹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
到达密林时,天色渐晚。
阵阵清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溪边水流声亦是不断,这一切如常中不知为何总感觉多了几分诡异。
冯廷稍等了片刻后,发现闵竹根本没打算与他一战,密林中是早已布好的圈套,等待他的是闵丛与闵竹兄弟二人的围击。
击中她右腹的暗箭上有剧毒,他很快便浑身无力,自己即将被他们二人杀害。
“他死局已定,我们不要留下太多马脚。现在立即回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们口中的更重要的事情,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指江莞了,越是急火攻心越是没有半分力气,他此刻最难的是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性命。
浑身上下冷的厉害,他此刻的位置又溪边极尽,夜幕降临,初秋的夜晚成了毒药最好的帮手,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昏迷中,能够感到有一人保住了自己的身体,渐渐身上开始感受到温暖,他熟悉江莞的一切,心中很清楚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那人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