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彻底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砸在他的胸口,他小心地抚摸着怀中人的脸颊,任由铺天盖地的暴雨将泥点溅在身上。四周一片喧嚣泥泞,他的心却安静极了。
印象中宋景极少如此听话,此刻十分乖巧地趴在他怀里,雨滴滴在她眼角像泪水一般滑落,她也没有反应。
多久了,多久没这样好好抱过她了。
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出征北狄那些年,他每天想得最多的是今天为她准备什么小菜、今天的羊肉汤够不够新鲜,用哪一套术法为她按摩穴位……最为难得的是,她每天都能躺在自己身边相拥而眠,偶尔秉烛夜谈,次日她的眼睛便会肿起。
现在再想想这些,只觉得恍若隔世,他羡慕曾经的自己却再也回不去了。
片刻后,祁玉再次抬头,看了眼空中挺立的二人,他们是法力通天的上神,自己此刻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他轻轻吻了下宋景的额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对怀中的人说道:“景儿。”他喊出她的名字,却倏忽愣在原地,脑中一瞬间掠过无数话,最终只是轻轻地一声嗤笑。
祁玉一鼓作气,拽起宋景的胳膊,借势让她伏到自己的背上来,他开始借助手肘的力量将上半身撑起来,然后以双膝为支点,终于使自己趴在地上,他自嘲的想,自己此刻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很像一只丧家犬呢。
荒尘山近在眼前,无论他最终会灰飞烟灭在哪一步,想要到达的心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衣料在四肢和地面之间不断摩擦,露过几颗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他的肌肤,他慢吞吞的像只乌龟一样,一点点挪向荒尘山入口。就快了,在爬最后几下,他们就真的到了。
轰隆——
恒霄他们到底是没有放过他,一道雷光准确无误地劈下来。他豁出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身上的宋景,独自承受这道雷击。大口大口的鲜血在面前汇聚了小小的一滩水洼,甚至有几滴溅在宋景的眉心。
眼角有豆粒般大小的水珠滚落,他此刻竟然有些庆幸,因为自己临死前最后一眼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
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还有笑容,在这一刻记得最清楚。因为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虚形四散,想到只要恰巧有一股风将虚形寥寥吹聚几刻,他便能再次想起这深深烙在心上的笑容,他忽然笑了,冲着宋景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不悔。”
说完最后这几个字,祁玉彻底灰飞烟灭了。
此情此景不免令空中的天帝恒霄摇摇头,只道自己又失了一个儿子。他摇摇头,掌心凝聚法力,准备一道击灭身旁的宋景。同一瞬间,宋景眉心的血珠光芒四溢,像一柄利刃缓缓钻进她的眉心。她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呕出一滩滩黑血。
宋景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神识终于回来了。
她匆忙起身,看准了岩洞的方向,意念一动双翼打开,准备以最短的世间冒险回到山洞。
而此刻的恒霄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并且没有打算放过他的准备,可就在他调用功力时却感到心口一痛,一团血雾笼罩在面前,他急忙开口道:“邝泽,快,不能让宋景跑了。”
恒霄功力雄厚,短暂的血雾并没有拖延他太久,可等他能够看清楚前方时却发现宋景早就逃走了。恒霄只觉浑身气血上涌,一怒之下带着四成的功力给了“邝泽”一个耳光,他怒吼道:“我命你抓住宋景,你居然不为所动,废物!”
“邝泽”被恒霄的这一耳光打倒在地,他不敢用手去触碰伤口,只是很快便跪在恒霄面前道:“方才那团血雾来势汹汹,是祁玉死前口中突出的几口鲜血所化,我根本动弹不得,是邝泽失职,请主人责罚。”
听着这话,恒霄眼中的怒意减缓了几分,想来这祁玉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缘故才会一时束缚住自己,怨念太深,真是不孝!
短暂的愤怒后,恒霄想到虽然荒尘山的属性与自己相克,但“邝泽”却不会,即便他身上有相克的地方,只要能达到目的,折损一个小兵又算什么。
恒霄当即对“邝泽”命令道:“现在你立即到山里去瞧瞧,无论如何都要把宋景抓回来。”
还跪在原地的“恒霄”,闻言立即抬头道:“是,主人。”说完这句话,“邝泽”便变成一个光点,流星般落入荒尘山。
这边宋景虽然迅速来到了山内,可惜自己神识受困太久,一时无法完全恢复,虽然自己的预期是岩洞洞口,可却在密林之中便失去法力,只能靠自己徒步而行。
彼时她还没有完全收回翅膀,两只巨大的雪白就这样摇曳在地,末梢闪闪发光的紫金色被迫扫动一堆堆枯树叶。她紧紧捂着胸口,可心中的刺痛却仍一阵阵传来。
想起方才祁玉的死,她眼角便不受控制的滑下一滴泪水,“不悔”这两个字仅仅萦绕在她的脑海,即便尽量保持冷静,即便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生,她与祁玉的爱恨太过坎坷,她对祁玉实在是亏欠良多。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利用过自己,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就是遇见她并且喜欢上她,倘若他真正爱的是别的姑娘,下场又何至于如此凄厉。
不悔,不悔……难道这是你给我的答案。
“原来你在这!”
一阵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她猛然转身,果然看到立在身后的“邝泽”。
面对这张熟悉的脸,但行为却大相径庭的沈湛,宋景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躲在沈湛的身体里不肯出来。”
只见“邝泽”轻轻一声嗤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命能为我换回心爱的人。”
看来,这个人是下定决心要置自己与死地了。
“你确定你心爱的人会喜欢滥杀无辜的你,当然,如果你的爱人是跟你一样的人,那就当我没说。”宋景道。
这原本是句十分挑衅的话,可“邝泽”听了却无半分反应。
“也罢,我江莞不是什么胆小怕死之辈,要杀要剐,你尽管试试!”话一出口,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做回宋景了。
不料,“邝泽”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