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钟!”顾诗涵连喊了钟潮生好几声。
“嗯?怎么了顾医生?”钟潮生被莫长川拍了好几下肩膀,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他刚才陪同莫长川复诊,听着顾诗涵跟她一会儿要给她做点别的,他就想起从前妹妹复诊的时候郭梓洋也曾经这么过,然后就是做催眠治疗。
那时候他倆的父母去世不久,兄妹俩才刚搬去城南的住所,每天晚上钟采薇都无法入睡,一旦睡着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尤其是有火出现的噩梦,竟像是一头挥之不去的怪兽,紧追着她让她每晚都无法安睡。也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加上父母的事情,钟采薇才会逐渐患上双相情感障碍。后来钟潮生意识到她不对劲,带她去医院寻求治疗,在确诊之后刚服用药物一个星期左右,她却因抑郁发作割腕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住院期间她要依赖镇静类的药物才能睡着,不然就还是每天死撑着不合眼。后来稍有改善,一面是她吃的西药在服用了两个星期后终于开始起效,对她的情绪控制有一定的作用;另一面就是郭梓洋给她做了一次催眠治疗,效果十分明显,当天做完那一次治疗之后,晚上钟采薇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撑着不睡了。
“哥,郭医生给我做的那个治疗,感觉很好玩。”钟采薇放下手机,对坐在病床边上削着苹果的钟潮生道。
“噢?怎么个好玩法?”钟潮生挑了挑眉。
“嗯……怎么呢……我以前看电视觉得催眠都是骗人的,但是今天我觉得好像在看哈利波特……”钟采薇似乎还保持着一点的兴奋,“他像个魔法师一样,对着我念了一堆咒语,然后我就按照他的话做了,”她伸出左手,定定地看着它,“后来他如果我还没准备好就动一动左手拇指,否则就动一动左手食指。我还没想好自己想动哪一根,没想到我的食指就像不受控制一样自己动了一下。”
“哈?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钟潮生将信将疑道。
“嗯呢,所以我才像在看哈利波特嘛,里面不是有一个叫做‘摄神取念的咒语么,就好像是我自己睡着了一样,但我的身体会自己回答他问的问题哦。”钟采薇提起这个的时候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眼底都是好奇与惊叹。
钟潮生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钟采薇,宠溺地问道:“那你做治疗的时候都看见什么了?”
钟采薇接过苹果正想咬下,结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钟潮生正拿起另外一个苹果等着她回答,半天没等到反应,才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抬起了头。
钟采薇拿着苹果的手放到了膝盖上,始终低头不语。
“采薇,你还好吗?”钟潮生试探性地问道。
钟采薇终于动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以前爸爸妈妈去世时的情景……”她的声音到后面有点控制不住的哽咽,眼眶边上微微泛红,明显在强忍着泪水。
钟潮生放下了手上的西,默默地把纸巾放在她的身边。去洗手间把手洗干净之后,不动声色地将她床位的隔帘拉上,站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我是你哥哥,不用难为情。”
钟采薇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声道:“哥你知道吗,我好想爸爸妈妈他们,可我又不敢想……”她吸了吸鼻水,继续道:“每次一想到他们,就只能想起四处都是火光的家,感觉喘不过气来……我不敢睡觉,因为我经常会梦见他们,哪怕是再美好的生活片段,到最后都一定会被大火烧个干干净净……还有妈妈,我总梦见妈妈浑身是火向我走来……哥,我害怕!!!但明明是我最喜欢的妈妈,为什么我要害怕?!!!”
钟潮生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上午郭医生给我做治疗的时候,我又回到咱们以前的家,又看到爸爸妈妈去世那一天,我们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最后的画面是在火海里,我一直在哭号,但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听见……然后突然有人冲了进来,把我抱起来就往外跑。但是我看到爸爸妈妈倒在地上,头上身上是血,衣服都着火了……”钟采薇的身上是冷汗,她无法忘记在火场里看到父母尸体的那一幕,因此每次看到火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把这个场景联系在一起——慌乱、无助、恐惧、自责……这些复杂的感觉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一下子混在一起冲击着她年幼的心,成为她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钟潮生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一边哭一边恳求抱着我的那个人,求他救救爸爸妈妈,他们还在里面。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我,只用了一张被子把我裹紧了冲出去……最后怎样我不是很记得了……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话,具体的什么内容我记不清楚,好像是告诉我以后不用害怕?”钟采薇用只有他们兄妹俩才能听见的音量喃喃道。
钟潮生隐隐觉得这里有点不妥——这段记忆对于他自己来是十分清晰的,因为那个把妹妹救出去的就是他人。钟采薇的陈述,刚开始的地的确能与他的记忆吻合,但后面的那一段却并非那么一回事。从他找到火海中的妹妹抱起她往外跑的时候,她已经像被吓呆了一样,既不哭又不闹了。那一年他十七岁多,即将参加校成人礼仪式的他,来被选为生代表发言,那一段时间都忙着准备发言稿,还特地给家人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后来家里出事,他和妹妹都被送往了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因此成人礼无法出席,整个人生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他也永远不可能遗忘这过程中的一点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