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里,无论是医生还是处在莫长川身边的钟潮生和郑伯,都是一种胆战心惊的状态,总担心一不心就会触发到她敏感的神经。然而莫长川只有第一天回去的时候情绪有些波动,第二天钟潮生问她有没有觉得不适,要不要找顾诗涵看看的时候,她却只是摇头拒绝。
复诊的前一天,莫长川一整个上午都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来来回回地走动,连手机上的无聊消消乐都无法让她集中神,那一堆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心灵修行类的书籍,每一句话她都要反复看上三四次才能换到下一句,内容根记不住也无法理解,她几乎是怀疑自己吃的药是不是失了效,为什么原还算稳定的自己竟会如此无由来地烦躁。
同样坐在客厅看着大教材的钟潮生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她,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姐,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虽然昨天给郑伯发了餐单,但最近好像菜式有点太重复了,要不你给我点意见,让我改进改进?”
莫长川正对着饭桌上的菜发呆,冷不防被他扔过来这么一个问题,想了好一阵子还是一脸茫然:“呃……不知道……”
钟潮生往她碗里夹了点菜,微笑着:“要不这样好吗,咱们下午去一趟超市,看看你有没有想吃的食材,发给郑伯的餐单就做备用选项吧。”
莫长川平日里就是个不爱出门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钟潮生要带她去超市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会想起上次他们一起去购买钟潮生作为谢礼的食材的情景,心里不但不排斥,竟然还有些喜欢去那个地。她简单地答了一个“嗯”字,权当同意了。
钟潮生看了一眼她的脸,从眼底下看出了一丝丝的兴奋,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这位锦衣玉食的公举,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得有个喜欢去的地,却竟然不是大多数有钱人选择的购物中心或是高级消费场所之流,而是大爷大妈和熊孩子最喜欢去的超市!不过也幸亏莫长川选的是超市,不然钟潮生还真没有陪人逛购物中心的耐性。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已经将自己困在这个公寓里足足有一个星期的莫长川带出去走动一下,多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也顺道晒晒太阳增加一下褪黑素的分泌。当然其实这也夹带了一丁点儿他的私心,那就是让为了迁就莫长川而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公寓打扫的沈玥婷能顺利地完成她的日常工作。
午饭过后,钟潮生带着莫长川步行来到上次去过的日资超市。时间尚早,他打算先带她去一些氛围比较轻松的地,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他们来到超市所在的购物中心,一楼有一家装修十分艺范儿的书店,里面播放着轻音乐,空气里弥漫着香浓的咖啡味,是一个舒适又惬意的地。
“咱们离开购物中心之前再去超市挑食材吧。听郑伯你好久没有外出,人多的地我怕你适应不了,这书店没外面那么吵杂,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读物,可以顺便买回去。你觉得怎样?”钟潮生耐心地给莫长川解释带她到这儿的原因,也尝试着观察一下她对于陌生人的反应,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还可以在复诊的时候告知顾诗涵。
莫长川的手依然“扣”在他的衣摆上。她有些怯生生地往书店里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的人要么就是低头翻着手里的书,要么就是在书架上缓慢地扫视,寻找着适合自己阅读的书。她警惕的心才稍稍放松,对钟潮生点了点头。
出院以来,莫长川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公寓里。有时候沈玥婷过去打扫,钟潮生会带她到楼下区的花园里散散步。白天这种高级公寓的住户都忙着上班,通常区花园里的人不多;而且现在的人对于络都过于依赖,邻里关系淡薄,哪怕是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在楼下碰到了也认不出来,因此莫长川对于这种散步尚且算是毫无压力。上一次跟钟潮生在超市里,他会把她与人群隔开,让她很有安感,也是没有感觉到压力的缘故;但这一次,她却有点像受了惊的兔子,在人多的地总会感觉局促不安。
“别担心,在你想看的书架那里停下来,拿你自己想看的书来看,就像咱们在图书馆那里一样。如果觉得紧张或者不舒服,用力扯一下我的衣摆就好。我就站在你旁边。”钟潮生低头对莫长川柔声道。
看到钟潮生投来鼓励的眼神,莫长川的不安与烦躁似乎消散了不少。她的右手牢牢地抓住钟潮生的衣摆,眼神时而在书架上游移,时而向四周观望。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直到这一刻,才惊觉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好久。
这书店的布置与她认知中的很不一样。五年前她去的还是堆满教科书参考书的新华书店,以卖书为主,具及教用品为辅;如今眼前的虽名为“书店”,却已俨然成了“挂羊头卖狗肉”的地了——这书店就像是一朵花,中间的花心是一个开放性的圆形咖啡厅,从花心往外一层是售卖各种富有青气息的具品,包括各式手账、和纸胶带、各色水性笔钢笔,以及一些极具创意的音乐盒、手制皮具、陶艺作品。而其它的“花瓣”部分,才是放着不同种类的书籍的书架子。而大多在书店内的人,似乎并不是为了买书而来,倒像是为了喝那一杯香味浓郁的咖啡,又或是为了在这样的氛围下装模作样。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最里面的书架前,闭上了双眼。钟潮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没有话,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大约过了两分钟,莫长川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扯了扯钟潮生的衣摆,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