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工湖,观众都站在栏杆外,欣赏这水面上的水幕电影与水上飞人表演,甚至会跟随着音乐安排了爆破的场面。惊心动魄的表演引起了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喝,加上投放在白色巨型鲸鲨表面的灯光效果,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莫长川对这样震撼的表演惊叹不已,扭过头去打算跟钟潮生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却发现钟潮生双唇紧抿,眉头轻蹙,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钟,你怎么了?”莫长川疑惑道。
不知道是不是四周的音乐和人声过于鼎沸,或是钟潮生正在深思之中,莫长川的这一句关心并没有飘至他耳中,他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与表情。
“钟,钟!”莫长川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喊道。
钟潮生的凝望着表演舞台的双眼眨了眨,他仿佛刚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微微一愣才看向莫长川:“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刚刚看你好像愣神了,喊你一下而已。”莫长川不动声色地答道,“你怎么了?看这么激烈的表演走神了吗?”
钟潮生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嗯……没什么,就是看得有些出神了而已。”
这样的钟潮生不太常见,刚才莫长川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惶恐不安。平日里的钟潮生,给人的感觉是做事情从容不迫的;然而刚才的哪一眼,却像是不心把他内心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表露了出来。
莫长川虽然有点儿纳闷,但总觉得那样的他与平常常伴在自己左右的人不太相像,不免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而已。四周依旧喧哗不止,她偶尔也会偷瞄几眼立于身侧的钟潮生,却无法再看出任何端倪。
回去的路上,莫长川有点按捺不住,像个麻雀一样跟老刘讲述自己这一天在海洋馆内的见闻。
老刘看了看后视镜,似乎今天的情况比平日里好些,至少莫长川没有愁眉苦脸,反而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倒是旁边的钟潮生,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一言不发。
“钟啊,三治的味道好极了。那个难做吗?我也想有空试着自己做做看,外出工作的时候很便啊。”老刘尝试着调侃道。
“啊,那个很容易做的。要不刘叔您什么时候需要告诉我一声,我顺便给您做一份就好。”钟潮生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哈哈哈,不用不用,我想自己看,好像还挺好玩的。”老刘刚才纯粹就是为了活跃一下车里的气氛才那么的,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真的。
钟潮生笑了笑:“也行,我改天给您录个视频就好。”
回到公寓,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收拾洗漱。
莫长川整个人放松了坐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回想着白天游玩的片段。白鲸剧场里的点点滴滴,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个与平时不一样的自己。还有最后环节离场时发生的一切,也让她尤为感动——她从来没想过,即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给予的鼓励也能让人如此动容。自从患上抑郁症之后,她似乎逐渐忘记了对事物会产生的美好的感觉。今天的这种持续到现在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好像是……快乐?兴奋?这些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丢失的呢?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把头靠在浴缸的边缘上,闭上双眼尝试慢慢地回想。
而另一边房间里的钟潮生,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可名状的情绪起伏。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尚未来得及亮灯,他便已经如同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一下子滑坐到了房间的地上。海洋馆那巨大的鲸鲨前,突然间迸发出来的火舌,即使明知道与自己相隔很远的距离,却还是让他产生了近在眼前的错觉。那一刻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进了曾经的梦魇,不寒而栗质感瞬间渗透到四肢百骸,那些被尘封在记忆深处不可触碰的记忆,也随着眼前的火球与火苗跃然到了眼前。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与发际却渗出了黄豆般大的冷汗。
黑暗之中,一个朦胧的身影由远及近地向他走来,他的耳边响起了一把稚嫩的声音:“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哥,他们怎么了?”“哥,这就是我们的家?爸爸妈妈呢?我们的西呢?”“哥,我怕……我不要看到火!!!”“哥,我好痛苦……我不想活了……”“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这些天真无邪的、恐惧忧伤的、声嘶力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流连于钟潮生的耳畔不肯离去。他用颤抖的双手捂着耳朵,不停的用头撞击着膝盖,仿佛想要利用疼痛强行把自己从噩梦中脱离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布谷鸟叫声,这些缠绕折磨着他的声音才嘎然停止,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无力地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
屏幕刹那间被点亮,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他在衣服上擦了擦被汗浸湿的手,用指纹解了锁,是一条来自沈玥婷的语音消息:“钟,姐和你的房间今天都打扫过了。我看到你的围裙好像有个破洞,所以拿回来帮你修补一下。备用的围裙我放在洗碗槽下的橱柜里,可能穿起来有点怪,但我手头上没找到新的,要麻烦你将就用几天了。”
沈玥婷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寒冷的黑夜中的烛火,让钟潮生刚才凌乱不堪的心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再次点了播放,仰着头放在耳边又听了一次,简单地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才缓缓地扶着房门站了起来。
房间的灯被他点开,书桌上放着一张便利贴,是沈玥婷的字迹:“听你今天要带姐去玩,一定要玩得开心哟~”